人影全身裹滿了厚重的黑泥,從泥沼地底鑽出來後他卻仍舊沒有敢呼吸一口氣,只是帶著一身厚重的黑泥,仿佛白天出來的幼鼠一般,每一根汗毛都在警覺,最為小心謹慎的往泥沼地外圍挪動腳步。
移動速度極慢,花費了足半個時辰才走完泥沼地的區區數百米。無險的離開泥沼地,腳踏實地,人影才得以抹去遮蓋五官的黑泥,很輕的呼吸起來新鮮的空氣。
深入橫淵山脈在常人看來無異于作死,而敢如此作死……或者說,不得不如此作死之人,不是許敬又能是誰呢?
進入深林的第一時間許敬就極致的收斂了外釋的氣息,而後為了躲避無妄魂和沈悸的探知,他是硬生生忍著傷體劇痛藏在泥沼地底兩個時辰不動彈分毫。
直至此刻,暫時的躲過了無妄魂的搜尋,許敬可是心中仍舊不爽和無比的郁悶︰他感知到沈悸的那隱晦卻強大的神識還不時的在橫淵山脈掠過呢。
“該死的老東西,等小爺跨入臨幽之境後第一個就斬了你。”許敬在心底咒罵了一句,他現在的處境是身受重傷,置于狼窩深處,外,更有可直接索命的厲鬼虎視眈眈。
故此,他在問候過沈悸之後還是要思索接下來該怎麼活下去︰“傷體創傷不容忽視,必須通過天衍真訣才能快速恢復,否則單靠太初原晶的恢復力至少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勉強恢復七八成,不過運轉‘天衍真訣’療傷的話……勢必引起太過龐大的靈氣波動,且不說第一時間會被這里的無妄魂發覺,一旦那個老東西鎖定了我的具體位置,甩手落下幾道雷霆就夠炸死我幾百回的。”
“假死?先騙過那老東西?”許敬想到了辦法︰幻出一具分身故意制造動靜,讓沈悸親眼看著他隕落,然後他會自行離開。可是很快,他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他的“駐影”分身雖然能很大程度上做到以假亂真,但實際上騙騙臨幽境中後期的玄者還行,通幽境後期的……八成是能一眼辨出真假的。
哪怕一眼不可以辨別真假,多看兩眼還是能覺察到那細微的不同……生機氣血上的細微不同,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彌補完全的。
而這一細微的不同在至強者眼中會無限的放大。
“怎麼辦……總不能耗在這林子里面干等死吧?”一個想法被否定,許敬眉頭立即鎖緊,愁容濃郁。這一下子他可是真的沒了辦法,除非……嗯,是得先找一個絕對隱蔽,無論弄出多大動靜都同時不會被無妄魂和沈悸覺察的地方才行了,不然拖沓些時日後小爺的右臂怕是要給廢了。
許敬想到了最無可奈何的辦法……與其說是一個辦法,倒不如說是縹緲的希望。
“等等……絕對隱秘的地方?哈!太久沒用得上我怎麼把它給忘了?這可絕對是一個難得的隱秘之所啊!”許敬打量了一下四周正準備有所動作,忽然的,他想起來自己身上不就是揣著一方世界的麼?
天方鼎世界——這可是連他自己都能進去的世界空間吶!
沒再遲疑,掌指間閃爍玄芒,許敬直接了喚出天方鼎,古樸的大鼎落在手中有著異樣沉重之感。微微思索,把天方鼎塞到了泥沼地里面,而後許敬意念轉動,身影頓時化作一縷紅芒,沒入了天方鼎世界內。
鼎內世界遼闊無際,相比于最開始的荒涼此時的世界已多了一分綠意和生機,世界中央的那棵大樹也似乎更加的枝繁葉茂。
謹飭便仍舊趴睡于那一枝椏上。
“嘰啾嘰啾……”許敬帶著一身的黑泥進來,流瑩鳥第一時間發出警告的聲音,可隨後辨析出來許敬的氣息就轉變為擔憂的鳴叫。
“放心,我可沒這麼容易死。”許敬笑了笑,身體微微一掙,釋放的玄氣立即洗淨身上所有的泥漬和血跡。
服下十幾株療傷草藥,揮手擺出數十萬的中品靈晶,許敬便盤膝坐下,立即運轉天衍真訣,煉化著天地靈氣化作療傷之力,很快,他幾乎完全粉碎的右臂手骨開始點點的拼接起來,發出 里啪啦的接骨鳴響……
……
黃泉閣,總閣。
後山,屹立著一座規模不大,周圍繚繞著與黃泉閣總體的幽寒氣息明顯不同的輕靈薄霧的玄石樓閣。
樓閣二層正廳內,氤氳靈氣繞梁裊裊,一位藍衣青年端坐客桌旁,斟茶自品。
銳氣內斂,成熟穩重,相貌堂堂,極俱翩翩君子風……這便是此藍衣青年給人的第一感覺。
不多時,正廳的虛空泛起陣陣漣漪,一道人影邁步走出。
卻是一位發須、衣衫皆白的老者。此老者面目祥和,倒與藍衣青年身上散發的氣質頗為相似……只不過後者較之前者更顯稚嫩,諸多外釋氣息仍需沉澱。
白衣老者才從虛空中走定,藍衣青年便立即起身,躬身而禮︰“師尊。”
“少宗主不必行禮,坐罷。”白衣老者呵呵笑道,感受到藍衣青年身上更渾厚幾分的玄力氣息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通幽境初期……竟還是即將突破至中期境界了。不錯,不錯,看來這幾年你在外歷練尋得了很大的機緣。”
少宗主?
黃泉閣主沈悸有三子,其小兒沈旭雖備受寵愛,但黃泉閣之人卻是一直稱其為作“少主”,而他至隕落也從來不敢自居為“少宗主”。因為,能有資格被稱為“少宗主”的只有眼前的這位藍衣青年,沈悸的長子——沈易。
至于白衣老者的身份……沈鈞丞,黃泉閣唯二的太上長老,實力通幽的超級強者,黃泉閣不露面的底牌戰力。
“這些年在外歷練生死之戰倒經歷不少,也見過不少真正的青年天才,但說起真正的機緣卻只是好運的得到一兩次而已,其余並無什麼。”沈易謙遜的說著,同時給沈鈞丞斟了一杯熱茶,而沒有坐下。
沈鈞丞微微頷首︰“不驕不躁,方成大器。對了,你這兩天才從外域回來,可曾听說過一些商域的事跡,比如……商域近年來也涌現出了大批的青年才俊,玄道奇才,此番年輕一代的鋒芒之盛可是近千年來不曾有過的。”
“卻是听得不少的傳聞。”沈易點了點頭,沉吟道,“隕劍宗據說出了一位玄道天才,名叫凌鐸吧?鋒芒畢露,劍道造詣頗高,可憑一己之力帶高了隕劍宗的地位;‘孤雲山’的魏人杰;百川學宮有‘業一刀’、上官輕若、洛蕁、洛塵等;我閣的‘葬血劍’也領悟到了更深層次的劍道意境;七星劍宗的……”
說到這里,沈易聲音稍微停頓,略帶一些沉重之意︰“據說‘枯血劍者’威名極盛,乃是商域的第一天才?”
“不錯,他的實力或許已不在你之下。”沈鈞丞微微抿了一口茶水,道,“一年前我曾暗中觀察過他的一場戰斗,他的劍勢之可怕讓我震驚。”
沈鈞丞話語至此心中仍舊不免震撼,當時,他親眼看見許元最後釋放了極致的劍勢的一招——僅一劍,便以臨幽境中期修為硬生生的重創了施展血融秘術後,修為達到通幽初期的盜花三鬼。
沈易眼楮微眯起一些,隱隱的有一絲戰意焚燒︰“能讓師尊都心生震撼的青年劍修,將來必要會上一會。”
思緒收回,沈易忽然問道︰“師尊似乎還有其它的心事?也是關于青年一代的?”
沈鈞丞搖了搖頭,旋即又點了點頭,最終嘆息一聲,緩緩說道︰“你才來回黃泉閣,有些事情可能並不清楚……”
沈鈞丞盡可能的將三年以來黃泉閣中的變化說得清楚,其中,自然的大多是與許敬相關的事,畢竟,因為許敬黃泉閣隕落了多少的青年天才;閣內上一代隕落的七位長老有三位是直接同許敬相關……還包括著沈易親弟的隕落。
“許敬……”沈易听完沈鈞丞的話並沒有想象中的怒意橫生,反而是極平靜的念出了這兩個字,沉默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回來後是不是還沒有見到你父親?四天前他就離了閣,親自出手鎮殺那許敬去了。”
“什麼?我父親親自出手……去對付一個後輩?”沈鈞丞的這一句話總算讓沈易平靜如水的情緒出現了些微波動︰“胡鬧!堂堂的黃泉閣之主竟然不惜自降身份去對付一個後輩?這不是胡鬧麼!”
“你這些話可別教閣主听著了,不然他可還要讓你外出歷練去。”沈鈞丞無奈苦笑。
“听著?他就是再听著了我也不怕!”沈易眼中有些焦急的意味,“我早就勸過他,讓他好好的約束一下閣內之人,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都不要那麼的張揚跋扈……他不听!他就是不听!不但不听,還非要‘以身作則’特別的寵愛三弟,放任他在外胡作非為、任由他敗壞黃泉閣的名聲!”
“現在好了,惹出事來了吧?不僅是閣中弟子被斬太多,長老也接連隕落,黃泉閣的名聲還要是在商域徹底的臭了——人家會說我們黃泉閣都是些氣量狹小,恃強凌弱、陰森狡詐之輩,更沒有一點的身為大宗門的格局!長此以往黃泉閣就會缺少新來弟子,沒有新鮮血液的補充就會動搖了根基,到時候其它宗門一旦將下些許的壓力……就能徹底的將我閣數千年基業摧毀!”
“……”沈鈞丞一直帶著些微的笑意,沉默的听著沈易言語……似是他也不覺得沈易所說是危言聳听,反倒是隱隱的有著更多的一絲擔憂。如他所知道的,許敬創下的奇跡已經太多,表現出來的天賦也早已不是妖孽二字可以形容,他擔憂許敬徹底成長起來的時候會強到憑一人之力就能撼動黃泉閣的根基。
何況,他還有一個同樣妖孽無比的堂哥——枯血劍者,許元。
“閣主既然至今未回來,相必是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或者……失了手。”沈鈞丞即便說這話時自己也有些難以置信,但他內心還是禁不住的生出如此的擔憂。
沈易已經重新恢復了冷靜,此時听得沈鈞丞如此言語,鄭重的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師尊,我會即刻啟程去會一會那許敬。”
“去吧,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你該做些事的。”沈鈞丞頷首︰“我近來有推演到︰若你及時接手黃泉閣,或可……扶大廈于將傾。”
“……”沈易笑了笑,沒有接話,躬身一禮,轉身朝前邁步的一霎身影即如浮光閃躍,遁入虛空之中,轉眼間氣息便已消逝在原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