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浩浩蕩蕩的鏡子！
數米寬的大鏡子懸吊在海怪池上空，角度傾斜，池邊豎立一連串鏡陣，鏡陣層層疊疊通向角落的猴籠，兩只獼猴坐在籠里，頭上的毛剃光，貼滿電極線。
丁陽澤和紀天和站在鏡陣旁，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數據。
“整這麼多鏡子，弄得像做風水。”宋河走過去，疑惑問，“這是做什麼實驗？”
“老大，院長！”紀天和回頭打招呼，“考海怪呢。”
“海怪精神攻擊的原理我們弄明白了，它大腦里有一個單獨部分，可以釋放超聲波！我們暫定為超聲腦，列為一個單獨器官研究！”丁陽澤接話，語氣興奮。
“海怪向猴子定向釋放超聲波之後，能激活一些超聲敏感蛋白，引發鈣離子內流，也就是動作電位！”
“這種精神操作的難點在于超聲波的聚焦定向，海怪的做法是目視測距，它只要能用肉眼看到動物，就能鎖定動物位置，不斷調整超聲波聚焦位置。”
“我們突發奇想，如果把猴子放在海怪看不到的地方，搭建一連串鏡陣讓海怪能看見，它是否能判斷出猴子的位置？”丁陽澤眉飛色舞。
宋河點點頭，表情如常，若有所思。
相曉桐也面無表情，扭頭看電腦上的數據。
丁陽澤怔了怔，深感奇怪，“這麼重磅的發現，你們不激動一下嗎？超聲波遠程控制細胞啊！我激動的一宿沒睡著！”
“聲遺傳學嘛，你還沒學，我們可是學過。”宋河笑笑，滿臉見過大世面的淡定。
“聲……聲遺傳學？”丁陽澤發懵，“什麼東西？”
“比較冷門，不過你連听說都沒听說過的話，該多刷刷論文了。”宋河解釋。
“這領域比較經典的成果，trp4蛋白，這種蛋白對超聲波敏感，植入到秀麗隱桿線蟲的神經元里，效果就像給神經元裝了開關，可以用特定頻率的超聲波激活神經元。”
“還有老生常談的芥末受體trpa1蛋白，在哺乳動物身上有效，對超聲波敏感，通過特定的植入和激活，能控制小鼠的肢體動作，超聲波一開，小鼠就不由自主地抬腿。”
丁陽澤听傻眼了，一時間不知所措。
這感覺仿佛一個幼兒園孩子，無師自通偶然寫出了“床前月亮光，好像地上霜”，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有詩才。
興沖沖拿去給老師看，老師卻丟過來一本李太白全集，翻開便是靜夜思。
“別沮喪小丁，聲遺傳學停滯不前，對超聲敏感的蛋白很難找，不同蛋白只對不同頻率超聲波有反應，是一個大海撈針的活兒。”相曉桐開口安慰。
“海怪能控制人和猴子，妥妥的聲遺傳學大師，研究透了，屠版頂刊很輕松！”宋河也附和鼓勵。
丁陽澤轉憂為喜，隨即又轉憂，“老宋你早就知道海怪精神攻擊是靠聲遺傳學？為啥不給我說啊？我們跟沒頭蒼蠅一樣亂研究，摸索好久才找到方向！”
“只有猜測。”宋河老狐狸笑，“如果一開始限定方向，萬一有突破性成果就會擦肩而過，完全未知的生物，沒準會有其他手段呢？多試一試總沒錯嘛！”
“說得輕巧！”丁陽澤苦瓜臉，“我們累嗝屁！好久找不到原理，嚇得我以為這海怪真是什麼妖精，唯物世界觀都動搖了，差點去廟里燒香！”
“我說當然輕巧了，反正這活兒又不是我做。”宋河沒心沒肺哈哈笑。
丁陽澤和紀天和無語了。
“怎麼跟海怪聊？”相曉桐問。
“可以面對面寫，也可以去工作間用電腦。”紀天和說，“我們做了幾個阻隔材料的頭盔，能反射絕大部分超聲波，完美屏蔽海怪攻擊。”
“那就面對面吧。”宋河說。
丁陽澤轉身跑去工作間，拿來四個頭盔。
頭盔做的相當粗糙，白色塑料皮像折紙盒一樣折出來的，接口處甚至是訂書釘連接。
“真丑啊。”相曉桐拿過頭盔戴上，笑著吐槽，“讓榴蓮來做都比這個強。”
“您還別說，頭盔真是榴蓮做的！”丁陽澤走向電梯，按下電梯鍵，“我們網購頭盔材料，包裹放獸醫站，榴蓮買維生素路過，看到包裹問是什麼，問完順手幫忙做了一下。”
四人頂著丑陋頭盔，乘電梯一路向下，進入地下十層值班室。
值班室多出一大堆儀器設備，空間變得有些狹窄，桌上擺著兩米長的白板。
海怪靜靜飄在玻璃牆外，紅紫巨眼凝望四個人類，牆角一台機器瞬間發出警報聲，幾秒後又停止。
“它剛剛嘗試攻擊咱們，但超聲波被反射了，它就停了。”紀天和說，“直接寫字給它看就行，它能看懂，然後它會在玻璃上寫字回復。”
宋河拿起馬克筆，在白板上寫下兩個大字，立起來展示。
“你好！”
海怪掃了一眼白板，無動于衷。
“海怪對我們敵意很大，問好它不會回應。”丁陽澤拿過抹布，擦干淨白板，重新寫下兩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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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我們不配和你聊，只有這里的王才配和你聊嗎？”
“這兩位就是海怪館的王，他們要和你對話。”
丁陽澤寫完，展示白板。
海怪終于動了，用觸手伸到池底，池底有它吃剩的食物殘渣，一層暗白泛黃的油脂，正好用來當墨水。
碩大的觸手蘸著油脂，在玻璃牆上寫字。
【我要回家！放我回家！操你們！殺你們！】
每個字碩大狂放，怒氣滔天！
宋河面無表情，用抹布擦干淨白板，快速寫回復。
“我們今天來是和你溝通的，如果你是這種態度，那我除了操你媽無話可講。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說話。”
海怪看完白板上的字，觸手橫掃玻璃牆，擦掉之前的字跡，重新書寫。
【你配和我聊？還有，我是高等生命，沒有媽】
宋河一怔，寫回復，“你有媽媽，只不過你們章魚在產卵孵化後會死掉，所以你不記得。”
展示了一下白板，宋河又快速擦掉，繼續寫︰
“章魚交配之後，會找一個洞穴，用小石子封閉起來，在里面產卵。”
“不同章魚的孵化期不同，短則數月長達數年，在此期間，章魚媽媽會不斷用觸手擦拭卵，並且不停用虹吸管朝卵吹氣，避免卵缺氧窒息。”
“章魚媽媽寸步不離地守著卵，沒有捕獵進食時間，因此越發瘦弱，精神萎靡，生命中最後一件事是看到小章魚孵化，用最後一絲力氣把章魚寶寶吹遠，最後被活活累死。”
“在人類世界，媽媽是最親密最需要保護的人，操你媽是莫大侮辱，對于你們章魚也該一樣，我說操你媽，你該感到憤怒。”
海怪認真讀完，立刻書寫︰
【我不是章魚，我見過章魚產卵孵卵的過程，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
【我的確沒有媽媽，我自己生自己】
【現在，操你媽的，放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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