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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甄自桅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親眼看見狂態爆發的景元帝是什麼樣子。
“簡而言之,他已經不大像個人了,而更像一頭獸。”他淡淡地和女兒說,“據太後說,他已經很久沒有服藥,體內的黑暗靈魂已經快要把理智正常的一面給侵蝕殆盡了……當然,太後給我的說辭是天子被歹人所害,中了毒,所以才身不由己犯下大錯。”
“錯?”甄玉咬著牙,冷笑了一聲,“那是犯罪!不是犯錯!被歹人所害?說得好听,那些無辜被生下來的殘缺的皇子皇女們,那些因此而痛苦終生的嬪妃們,還有那些被他殘害的太監宮女……他們才是被他所害!皇帝有什麼資格做被害者!”
甄自桅贊賞地看著女兒︰“說得好!不愧是我的閨女!咱們一家三口,從來就不會被區區皇權所壓倒!”
甄玉一時忍不住笑,她這個爹也夠可以的,竟然當著女兒和親王的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辭,按照甄自桅的說法,他們一家三口,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一次,岑子岳沒有再為自己的皇兄辯護,他只是輕聲問︰“後來呢?將軍你制服了他嗎?”
“當然。”甄自桅冷冷一笑,“我把他暴揍了一頓。”
那倆都震驚了!
甄玉哭笑不得︰“爹呀,你把皇上給打了?”
“不然怎麼辦?”甄自桅哼了一聲,“我又不是一進去就打人,一開始,我也是好賴話說盡,說得嘴皮子都破了,一點用也沒有!”
這是肯定的,如果勸說有用,也不至于鬧了這麼久沒下文。
“反正我是先禮後兵,太後也說了,不管動用何種手段,一定要把藥給他灌下去。”甄自桅停了停,才貌似不經意地說,“我打斷了皇上的肩胛骨,還有三根肋骨。”
“……”
“要不然,我自己也會受傷。”甄自桅平靜地說,“他想掐死我,我看得出來。如果那種時候我再恪守君臣之禮,死的就是我。”
藥物灌了下去,是用極度暴力的手段灌下去的。接下來,甄自桅又整整“服侍陪同”了七天,因為即便是多處骨折的景元帝,他的狂暴力依然驚人,也依然能夠打傷普通的太監,身邊的人根本拿他沒辦法。
所以最後甄自桅干脆決定,獨自守著他,或者說一手按著他,不讓他有所動作。
大概到了第八天左右,景元帝終于恢復過來,也就是說,終于能說點人話,能控制情緒、不再胡亂傷害他人了。
太後恩威並施,“懇請”甄自桅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甄自桅考慮到大祁社稷的安危,答應了太後。
“可是未來,如果陛下再出狀況,怎麼辦呢?”甄自桅問。
“不會了。”太後只說了這麼簡單的一個回答,“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甄自桅本以為,這場風波到此結束,但他萬沒想到,更壞的事情發生了︰晏明 懷了身孕。
“你母親,用了各種辦法,想把孩子打下來,但是始終沒有成功。”甄自桅的語氣仿佛在描述一個與己無關的舊事,“那個孩子仿佛具備了什麼可怕的魔力,死死攀附在她的體內,怎麼都弄不下來。”
甄玉听得牙齒都跟著咯咯作響,一時竟不知是害怕,還是憤怒。
晏𠠬因為太過擔心小女兒的情況,又苦于無法張揚、更無法大張旗鼓地請醫生,于是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他把女兒的救命恩人甄自桅請到家中,求他開解小女兒。
“你外公的意思是,你母親听不進去任何人的勸慰,但至少,應該能听進去我的話。”甄自桅說到這里,笑了一下,“你外公屬于病急亂投醫,其實在那種情況下,我的身份非常尷尬,按理說,最好是從此和你母親不見面,那對彼此都更好一些。”
“那就沒我了。”甄玉突然悶悶道,“那我就不存在了。”
甄自桅不由笑起來,伸手摸了摸甄玉的發辮,柔聲道︰“還好,我不是那種遵循禮法的刻板老夫子,你外祖一求我,我心一軟就答應了。”
也是在救命恩人的勸說之下,晏明 才放棄了和體內胎兒同歸于盡的慘烈想法。
而偏偏就在這時,一個更加意想不到的人,上門了。
那人就是景元帝。
消息傳來,甄自桅剛好也在晏家,包括他在內,也包括晏𠠬夫婦,都驚呆了。
他們誰也沒想到,這個厚顏無恥,害得他們的女兒差點沒命的禽獸,竟然會親自登門!
晏𠠬勃然大怒,老頭子起身喝道︰“把他趕出去!”
還是甄自桅最冷靜,慌忙伸手攔住︰“太傅不可,來的是天子。”
“天子又怎樣!”晏𠠬恨得腦門都是紅的,“早知他是如此禽獸的一個人,當初我就不該把明楓嫁給他!”
“至少听听他來的意思。”甄自桅寬慰道,“太傅不用擔心,我留在這里,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在您面前撒野!”
晏𠠬被甄自桅安慰著,也漸漸冷靜下來,明白以自己的臣子身份,是無法真正把天子趕出門去的。
于是只好冷著臉,請微服私訪的景元帝進來。
“他突然上門是想干嘛?”甄玉忿忿道,“我外公說得對,他怎麼還有臉上受害者的門!”
“他想見你母親一面。”甄自桅淡淡地說,“他說,他有幾句話要對你母親說,而且還承諾,說完就走,決不再糾纏。”
景元帝的態度如此堅定,又如此冷靜,令晏𠠬和甄自桅都感到十分意外。
後來,倆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問晏明 的意思,如果她願意見,景元帝才能見她。
“是我親自去問了你母親。”甄自桅輕輕嘆了口氣,“當時她躺在病榻上,那段時日她被折磨得幾乎不像個人。當我和她說皇帝在門外等著見她,有話和她說的時候,你母親一開始只是狂叫著要趕他走,後來,才慢慢冷靜下來,同意見他一面。”
得到了當事人的同意,甄自桅這才領著景元帝,去了晏明 的房間。
一路上,甄自桅都覺得有點奇怪,因為景元帝的臉上,既沒有羞愧、惱怒之類的神色,也沒有期盼、渴望的神色。
莫如說,他變得非常冰冷,沉靜,似乎非常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而對其余的一切,都擺出一種無所謂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