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命人抓來了一條狗。
那是一條黑白相間的野狗,日常總是趴在路邊,永遠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有人走過,它連尾巴都不搖晃一下,就連岑子岳也見過它。
飲翠拿了一杯水,當著岑子岳的面,將昨日剩下的那點脂粉倒進水里,然後叫人將水灌進了狗的嘴里。
狗子一開始,依然懶洋洋地趴在院子中央,然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它就出現了變化!
只見這條狗猛然從地上彈了起來,就像被蜂蜇了一樣,它瘋狂地搖頭,抖動身體,眼楮也變得血紅,突然,它嚎叫了一聲,跳起來咬向空中!就像那兒有一個看不見的獵物,狗發瘋一樣地撕咬著空氣,身體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聲音淒慘尖利,任誰見了都會感到極度驚悚……
甄玉望著院子里的瘋狗,她輕聲說︰“王爺,你昨天責怪我,不該為了點小事就對飲翠發火,你當時還問我到底是怎麼了。”
她說著,靜靜轉過臉,望著那條狗︰“現在我告訴你,這就是原因。”
岑子岳的臉色,青白得嚇人,他緊緊捏著拳頭,手指骨關節不斷發出 的輕響。
中毒的狗很快就被管家老柴弄走了,院落里恢復了先前的寧靜,然而岑子岳的心,卻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可是……她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岑子岳掙扎著,他的嗓音有些吃力的滯澀,“你和她們無冤無仇,我是說,婉妃和蕭縴縴……婉妃的話,我猜她多半是為了岑熙嬌,可是蕭縴縴,她甚至沒見過你!”
甄玉心想就連婉妃那邊你也猜錯了,婉妃根本就不是因為女兒受辱。
前世打了十年交道,甄玉比誰都更了解這位三皇子的生母,她壓根就不愛自己的女兒,婉妃的心里只有兒子,只有幫兒子上位的野心,她這麼做,當然是為了三皇子,甄玉早就看出三皇子對她有覬覦之心。
但是這些話,她卻不能說給岑子岳听。
于是,她只得委婉地笑了笑︰“蕭縴縴為什麼害我,難道您看不出來嗎?當然是因為我和王爺您走得太近了。”
岑子岳一時錯愕︰“又關她什麼事?”
甄玉嘆了口氣,心想人對于不愛的人,果然是要多遲鈍有多遲鈍。
“王爺,蕭姑娘心中愛慕你,自然是不高興我和您走得太近。”甄玉婉轉地說,“正好她的小姨提供了計謀和毒藥,她樂得參與其中。一旦掃除了我這個障礙,放眼整個京師,還有誰比她更適合做頤親王妃呢?”
岑子岳一時怒意大盛!
“我對她可沒半點這方面的意思!”他一下子跳起來,怒沖沖道,“什麼叫‘適合做頤親王妃’?她憑什麼就適合了?!她哪一點適合了!就算沒有發生這件事,我也決不可能娶她!”
甄玉不由啼笑皆非。
“王爺,您沖我發什麼火呢?”她慢悠悠地說,“我也不過是將外界的看法告訴您而已,外界就是這麼看您和她的。”
岑子岳猛然看向甄玉︰“難道你也這麼覺得?!”
甄玉被他問得,沉默了片刻︰“我怎麼覺得,這不重要……”
“所以你也覺得她應該做頤親王妃?!”
岑子岳又問了一遍,他那種逼視的眼神,就像非要甄玉給出一個回答不可!
甄玉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她才道︰“王爺是國之重臣,當然不能娶一個歹毒的女人。”
岑子岳本來滿腔都是怒火,這下子,就像扎破了洞的皮球,頓時沒了力氣。
甄玉這個回答,一點錯都挑不出來,但他怎麼听怎麼心寒。
“嗯,如果蕭縴縴沒有做這件歹毒的事,我娶她就沒問題。你是這個意思吧?”岑子岳恍然一笑,“所以你根本不在乎我娶誰,‘頤親王當然不能娶一個歹毒的女人,因為他是國之重臣’,你說這話,和街上隨便一個路人有什麼區別?”
甄玉听著這話音不對,她掙扎著抬起頭︰“不是的……”
“真奇怪,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麼一堵牆呢?”岑子岳忽然喃喃道。
甄玉只覺得心口那兒,翻過一個大浪!
“就好像,我為你做再多的事都是白搭。”岑子岳臉色發青,無力地笑起來,他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我原先還想,我們兩個經過了那麼多事,就算你再無情,也可以慢慢磨,早晚會磨得讓你動心。可是現在,我覺得我太天真了。”
屋里,安靜極了。
淡淡的乳白天光照得滿室通明,檀香散發出細細的青色煙絲,那裊裊的樣子,就像要把這屋子里的兩個人給纏繞在一起。
甄玉忽然一陣莫名的傷心。
前世,她也是誠心誠意地相信著三皇子,她也是從無數虛偽惡心的嫖客中,自以為“巨眼識英雄”地挑選出了三皇子,自以為找到了相伴終身的良人……
她已經上過一次當了,為了這次的上當,甄玉付出了足夠慘痛的代價。
如今她“出坑”才三個月,傷還未痊愈,不管她多麼聰明多麼大膽,也不敢再下注了。
“王爺,我問你。”甄玉忽然啞聲道,“如果一個人,受騙了很多很多年,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你覺得,她還會相信別人嗎?”
岑子岳一愣!
“我和王爺說過,我不會相信任何人。”甄玉一字一頓道,“我這不是在欲擒故縱,我是實話實說。”
“可是……”
“王爺是想說,我並未上過什麼當,如果你這麼想,那就錯了。”甄玉盯著他,“你根本就不知道,在我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
岑子岳震驚萬分地望著甄玉,他這才發現,甄玉在哭,她滿臉是淚,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
那是一種他從未听過的,痛徹心扉的哭泣聲。
良久,岑子岳終于輕聲道︰“你別哭了,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逼你了。”
他慢慢走到門口,又停住。
“婉妃那邊,我做不了什麼,但蕭縴縴,你不用擔心。”
說完這話,岑子岳悄悄轉身,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