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中的這種毒,名叫“馴鷹”。很文雅的名字,但卻非常霸道且歹毒。
馴鷹之毒,顧名思義,本身不是為了殺死,而是為了馴服。
被下毒的人,一開始只是感到心煩意亂,看什麼都不順眼,哪怕是平日脾氣超好的老好人,也會一夜之間性情大變,變得暴躁不安,不是摔東西就是打人。
情況很快就會變得異常嚴重,一開始只是罵人砸東西,緊接著就發展到了打人乃至殺人……而且中毒者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除非特別聰慧冷靜如甄玉這種,能察覺到自己的思維有異,一般人,不會覺得是“自己”出了問題,而只會認為都是外界的錯,是別人想害自己。
這就是毒本身的用意︰讓被害人看不清是非曲直,將親人朋友全都當成壞人,甚至釀下不可挽回的錯誤。這樣一來,就能把他和身邊親朋徹底切割開來,往後不至于藕斷絲連。
當然了,下毒者並不想得到一個神經病,所以第二步就是“鷹認主”,下毒的人必須在藥效還未抵達巔峰時,走到被害人面前,輕聲呼喚他的名字。此時下毒者的衣物上,一定涂抹了同質的“馴鷹之毒”,被害人會敏銳地嗅到那個味道,繼而在無意識中,默認下毒者為“主人”。
而這只是第二步,還有第三步,是將被害人領到為他準備好的“鷹籠”里——一間四壁早就噴灑了“馴鷹之毒”的房間。
一旦被害人踏入,那一刻,他的自由也就結束了,因為一旦離開那個房間,他就會感到無比的驚恐,除非,下毒者或者衣服上同樣涂了毒質的人,親手將他帶出那個房間,否則,他就只能終身呆在“鷹籠”里,再也出不來了。
到了這一步,被害人就順利成了加害者的“籠中鷹”,從此惟命是從,不會再有半點違逆。
甄玉說完“馴鷹之毒”的原理,長長舒了口氣。
那四個丫頭听得臉都發白了!
“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歹毒的東西!”嵌雪也不知是生氣還是害怕,她連聲音都在發抖,“太過分了!”
飲翠低聲道︰“歹毒的不是毒本身,而是人心。下毒之人,簡直是喪盡天良!”
甄玉無聲苦笑。
之所以她這麼熟悉馴鷹之毒,是因為前世,甄玉曾經給人用過這種毒,而且頗有成效。
那是她為自己精心挑選的一個影衛,盡管那人十分厭惡她,認為她是三皇子的幫凶,打心眼里唾棄她,但是中了馴鷹之毒後,那人的錚錚傲骨頓時消散,從此對甄玉服服帖帖,忠貞到死。
細想起來,前世她造的孽,可真不少啊。
嵌雪想了想,又疑惑地問︰“這麼說,寧國府大小姐想讓玉姑娘給她當奴婢?這又是何苦呢?想要一個听話的奴婢,她花錢買就行了呀,又何苦冒天下之大不韙,把堂堂公主變成自己的奴婢?”
甄玉搖了搖頭︰“下毒的雖然是蕭縴縴,但主謀不是她,而是她的小姨。”
嵌雪一時震驚︰“姑娘是說……婉妃娘娘?!”
蕭縴縴之父蕭定乾,當初娶的正是婉妃娘家長姊,這也是兩個世家之間,很常見的一樁聯姻。
甄玉低聲道︰“我在中毒之後,反復听見婉妃呼喚我,後來之所以中途離席,也是因為听見了她的聲音……被下了毒的‘鷹’,會對下毒者的嗓音格外敏感。只要听過一次,就永世不能忘。”
她說到這兒,自己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甄玉是真心感到了後怕,一旦讓婉妃得逞,她這輩子就毀了!
婉妃對甄玉不會有興趣,真正想得到她的人,只能是三皇子!
然後,她就將再度淪為三皇子的“囚鳥”,踏上和前世一模一樣的道路!
想到這里,甄玉恨得要把牙齒咬出血來!
她沒想到重生這一世,三皇子依然“陰魂不散”,而且還用上了如此惡劣的手段!
一旁的漱朱,忽然輕聲道︰“不對。”
飲翠點頭︰“確實不對。既然毒在脂粉里,必須讓玉姑娘自願補妝才能下毒,可蕭縴縴是怎麼知道姑娘的馬車會出事?怎麼就那麼巧,我們一翻車,她的車轎就出現了呢?”
正這時,外頭的婆子進來說,馬車夫德貴有要事求見玉姑娘。
甄玉點點頭︰“讓他進來。”
她沖著丫頭們微微一笑︰“你們看,答案這不就來了嗎?”
德貴進屋來,甄玉問︰“德貴,那兩匹馬都拖回來了嗎?”
德貴說︰“都拖回來了,小人正是來向公主稟報此事的。”
他頓了頓,忽然眼楮一紅,啞聲道︰“公主,那兩匹馬被人下了毒!”
此言一出,飲翠她們都是震驚不已。
而唯有甄玉,仿佛早就料到了,神色不變。
她淡淡道︰“你怎麼知道的?”
“公主當時乘坐別家車轎離去,沒多久老柴就找了來,我們幾個把大黑和二黑拖回家中,小人仔細檢查了兩匹馬的周身上下,發現馬鼻子的內側,泛起一片粉紅色的泡沫。”
原來,這個德貴出身還真有點特殊。
他父親是甄家的老人,而且當年還跟著甄自桅打過仗,是真正出生入死的軍人。回京後,甄自桅想嘉獎他,但德貴的父親沒有接受,他說自己是甄家的下人,跟隨主人出征,無論為國還是為家都是應該的。
德貴自小在甄家長大,和父親一樣,對甄家十分忠誠,對甄自桅無比敬仰,就連德貴這個名字都是甄自桅給他取的,意思是以德為貴。雖然沒有像他父親那樣上過戰場,但是在父親的影響下,德貴對戰馬也非常熟悉,戰馬和家馬不一樣,它們在野外活動多,增加了很多家馬不可能有的風險,比如說,偶爾會吃到有毒的草料……
“我爹教過我,他說西北邊塞,生長著一種罕見的毒草,名叫‘癲馬蒿’,馬一旦不慎吃到,哪怕只是鼻口接觸到,呼吸進它的花粉氣息,都會中毒,變得癲狂失控,不停狂奔,直到力竭而死。”
德貴說到這兒,用袖子擦了擦眼楮,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切齒的,不加掩飾的恨意︰“我爹告訴我,踫了‘癲馬蒿’的馬,鼻子會流出一種粉紅色的黏沫,今天我檢查大黑和二黑時,就在它們的鼻子內側看到了粉紅色的黏沫!公主,大黑和二黑決不是無故發狂,它們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