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快就回到城里,在接近宮門的地方,甄玉看見了岑子岳。
他騎在馬上,正滿臉焦慮和湛盧說著什麼。
“啊,是頤親王。”蕭縴縴忽然輕聲說,“他肯定听說您的車轎出事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笑了一下︰“你看他多著急啊。”
不知為何,甄玉覺得這句話的語氣怪怪的,讓她心里莫名有點煩。但究竟是哪里怪,她又說不上來。
車到了跟前,流金第一個跳下來︰“王爺!”
岑子岳一看是她,不由吃了一驚,慌忙跳下馬︰“流金?你家姑娘呢?”
流金笑著說︰“喏,這不是?”
岑子岳再一看,甄玉從馬車上下來,後面還跟著一位女子。
他猛然放下心來,又笑道︰“剛才听說你的馬車出了事,好多人都看見了……”
話說了一半又停住,岑子岳有點驚訝地看著甄玉身邊的女子︰“縴縴?你怎麼也在這兒?”
縴縴?
這稱呼听在甄玉耳中,她心頭莫名一沉,原來這倆認識?
不僅認識,而且關系非常親密,否則以岑子岳這種循規蹈矩的人,是不可能直呼一個千金小姐的閨名的。
蕭縴縴笑道︰“什麼叫我也在這兒?王爺您看看,這是我們府里的馬車呀。”
甄玉回過神,趕忙道︰“王爺,我的馬車確實出了事,萬幸遇到了蕭姑娘的車,是她帶我回來的。”
岑子岳揚了揚眉毛︰“這麼巧。還好我沒有急著跑去找你,否則就錯過了。”
蕭縴縴淡然一笑︰“這倒是我的不是了,早知道王爺要去救人,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岑子岳笑道︰“這又是哪里話。縴縴你見人危難,熱心相助,這有什麼不好呢?”
蕭縴縴轉了轉眼珠︰“可我把王爺英雄救美的機會給佔了呀,我搶了王爺的風頭,王爺心里要暗暗恨我多事了。”
岑子岳大笑︰“瞎說什麼,哪來的英雄救美,你就慣愛亂開玩笑。”
他們倆你一句我一句,簡直是無縫對接,無意中倒把甄玉冷落在了一旁。
等岑子岳察覺到不妥,這才趕緊向甄玉解釋︰“縴縴是老寧國公的千金,我們認識了很多年,算是舊友。”
甄玉微微一笑,輕聲慢語道︰“我說呢,怎麼你們兩個聊起來就忘記了旁邊的人,原來王爺和蕭姑娘有這麼深的交情啊。”
她是笑著說的,語氣也非常和緩,奇怪的是,岑子岳卻從中听出一種非常生硬的味道。
這讓他很意外,因為通常,甄玉是不會這樣怪腔怪調和他說話的。
他只得解釋道︰“縴縴的父親當年救過我,而且她幼年進宮住過一段時間,所以我和她很熟。”
甄玉慢條斯理看了他一眼,又笑道︰“是嗎?那我知道了。”
她現在,知道她為什麼覺得不舒服了︰這倆人的言談舉止,太親密了。
而甄玉同時也知道,三皇子說的那個死人究竟是誰了。
就是岑子岳。
前世,蕭縴縴之所以執意要進尼姑庵,是因為她深愛的頤親王戰死了,這讓她萬念俱灰,只想青燈古佛了卻殘生。
之後嫁給五皇子乃至煽動謀反,也是因為她依舊放不下死去的岑子岳。看來,她和甄玉一樣,都發覺岑子岳的死因蹊蹺,也都認定,背後的黑手就是景元帝。
從這個角度來看,蕭縴縴所掌握的線索,比甄玉想象得要多,恐怕已經抓到了確鑿的證據。
否則,她不會如此決絕,竟用謀反這樣慘烈的方式向景元帝復仇。
她對景元帝的恨,那麼深,是因為她對岑子岳的愛很深。
前前後後想通了這些,甄玉忽然心頭一抹蕭索。
一時間,眼前這兩個人突然變得格外礙眼。
“你們兩個先敘敘舊吧,我進宮去了。”她嗓音干硬地說完,繞開岑子岳和蕭縴縴就快步往前走。
岑子岳更覺古怪,他慌忙追上去︰“玉兒,你怎麼了?”
甄玉也不看他,只是快步向前,嘴里說著︰“沒什麼。時候不早了,我怕娘娘要等急了。”
岑子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說謊,你有心事。”
甄玉被他這麼一拽,火更大了,狠狠一摔他的手︰“放開!”
這一聲,有點大了。
岑子岳飛快松手,他回頭一看,蕭縴縴正笑笑地望著他。
他也覺得有點窘,但仍舊執拗地問甄玉︰“馬車出事,你沒受傷吧?”
“沒有。”
“那就好。那兩匹馬呢?”
“死了。”
“……”
甄玉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態度確實太生硬了,她只得忍了忍,竭力柔和了語氣︰“王爺,我們這樣在宮門口拉拉扯扯,很不好看。而且時辰確實不早了,本來我就被耽擱了,再晚一些,怕是要被那些太太小姐們笑了。”
岑子岳無法,這才勉強點點頭︰“好吧,咱們進去再說。”
這時候,幾個小太監也紛紛迎上來,為三個人帶路。
進宮的路上,甄玉忍著氣,沉著臉,一聲不吭。
她自己也覺得奇怪,不知為什麼心里會窩著這麼大的火。
是因為看到岑子岳和蕭縴縴談笑風生?還是因為,得知他們是多年的知己?
可是,這和她又有什麼關系呢?
她不是老早就想和岑子岳撇清的嗎?既然如此,這不是個很好的機會嗎?
她應該上趕著把這倆湊作堆才是啊!
為什麼她會有這麼大的怒火呢?好吧,就算她對岑子岳也有覬覦之心,可是依著她前世的歷練,對人情世故的練達,就算真吃醋,也不可能當場表現出來呀!她甄玉從來就不是這種小家子氣的做派!
這幾乎都不像是她了!
就好像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總想找岑子岳的茬,對著他發作一番……
甄玉忽然心中一驚!
所謂“不像自己”這種異常感,她雖然很少經歷,但卻對此萬分熟悉。
人在某些藥物的刺激之下,容易動怒,容易說話不過腦子,但這不是性格的問題,而是,中毒了。
一種極為冰冷的驚恐,仿佛看不見的蛇,一點點游上了甄玉的後背!
她悚然回頭!
明亮的陽光下,蕭縴縴一臉溫柔的微笑,揚著臉,和沮喪的岑子岳說著什麼。
那微笑是如此端莊,如此無害,那是只有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才會有的笑容,絕對溫良,絕對守規矩。
會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