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安靜下來。
說話的姑娘,一襲紅衣,身形高挑曲線傲人,一張濃妝的臉,愈發顯出細眉大眼,容貌十分明媚動人。
正是天香館最當紅的頭牌姑娘,秦雙珠。
今晚,恰恰是她的生日,平日里一眾捧她的熟客今天都到了場,還特意給她叫了一桌流雲樓最貴的席面。
眾熟客正爭相拿出精心準備的壽禮,想要討雙珠姑娘一笑,沒想到,甄玉一曲西江月,把樓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就連給秦雙珠過壽的幾個熟客,都忍不住跑出房間,扶著欄桿往下看,一邊看還一邊嘖嘖稱嘆,紛紛猜測,那藍衣蒙面的神秘女子究竟是什麼來頭……
秦雙珠原本熱熱鬧鬧的生日席面,頓時變得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生日這天竟然被搶走了風頭,秦雙珠氣得咬牙切齒!
她問了身邊伺候的小丫頭,這才知道,天香館今天買進了一個姑娘,就是此刻在大廳撫琴的甄玉。
這時候,郝雙秀趕緊湊到甄玉耳畔,低聲將秦雙珠的身份告訴了她,又說了諸如“今天是她十九歲的生日”、“媽媽特別寵愛她”雲雲,言下之意,甄玉是個新人,千萬別和當紅的姑娘起沖突。
甄玉听到秦雙珠三個字,輕輕啊了一聲。
沒錯,秦雙珠也是前世被燒傷的兩名女子之一,那幾年她風頭正健,勾欄院無人敢攖其鋒芒。
誰想一場天降大難,就讓那個美貌出眾,從瀾薔到京師無人不知的雙珠姑娘,變成了渾身纏滿斑駁的紗布、因為傷口化膿而臭不可聞的怪物……
秦雙珠名聲太盛,相比于出事之後的慘絕人寰,更加激起了同行們的驚恐和悲痛。
但那些都是前世的事情,都還沒發生。
此刻眼見這俏麗又傲慢的女子,一臉頤指氣使,高揚著頭,站在面前,甄玉收起心中的感慨,微微一福。
老鴇黃二姐趕緊過來打圓場︰“雙珠,這是素州來的甄玉姑娘。下午她進來的時候,你恰好不在。”
甄玉也柔聲道︰“甄玉初來乍到,不知今天是雙珠姐姐的好日子,還請姐姐見諒。”
底層女子可不像官宦家的小姐那麼容易給面子,秦雙珠冷然一笑︰“如今這天香館,真是什麼貓兒狗兒都進得來了,素州那種千年苦寒之地,就算有女人,也不過是些歪瓜裂棗罷了,媽媽您真是的!花了大把的銀子買人,怎麼也不挑一挑?”
說著,她伸手就要去掀甄玉的面紗,嘴里還冷笑道︰“是不是生得太丑,不敢見人呀?”
甄玉輕巧退了半步,躲開了秦雙珠的手,她一躲,秦雙珠更怒,搶步上前︰“我倒要看看,你這張臉到底有多高貴!”
她的手剛抬起來,就被甄玉一把輕輕抓住。
“姐姐這是干什麼?”她語調輕柔如水,依然不急不躁,“媽媽都說了,再過兩天我才能揭下這面紗,姐姐今日硬要看我面容,豈不是當著這麼多客人的面,打媽媽的臉麼?”
她看似隨意一抓,恰恰抓住了秦雙珠手腕上的一處大穴!
秦雙珠只覺上半身一麻,全身肌肉陡然一松,別說打人罵人的力氣,她忽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驚恐之下,她抬頭再看甄玉,卻只見淺乳色的面紗下,一雙黑葡萄一樣似笑非笑的眼楮,正緊緊盯著她!
見秦雙珠不出聲,黃二姐還以為她明白了輕重,于是也假意嗔怪道︰“雙珠,你真是越大越不知道姓什麼了,你眼里還有我嗎?我是管不住你了嗎?”
秦雙珠心里一沉,雖然黃二姐是假意嗔怪,但她太清楚這個錢串子老鴇的心思了,既然甄玉要蒙面兩日才能解
自己今天不依不饒,非要撕下甄玉的面紗,那就是壞了黃二姐的財路!
雖然最近兩年,她因為走紅,深得老鴇的寵愛,但黃二姐本身的性子有多麼冷酷,秦雙珠比誰都清楚……
人一冷靜,就作不起妖來,見她冷靜下來了,甄玉也不動聲色,打算悄悄松手。
偏偏就在這一刻,她忽然感到有人正盯著她,甄玉立即轉頭,卻只看到了幾個油頭粉面的嫖客。
在那些嫖客之中,有一個手持折扇,看似附庸風雅的男子,用折扇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扇子的上方,一雙極為精亮的眼楮,正滴溜溜望著甄玉。
和周圍那些垂涎的嫖客截然不同,男人的目光里並沒有色欲,卻極具穿透力。好像他能看穿甄玉,剝下她臉上的面紗甚至剝下她的偽裝,將她整個人論斤稱。
甄玉有了幾分異樣感,但此刻她也不好走過去查看,于是先松開了秦雙珠。
秦雙珠被她陡然一松手,剛才那股詭異的肌肉松弛感,也隨之消失。
“哼,多半被這丫頭踫到了麻筋,運氣不好。”她滿心晦氣地想,看來,要找這丫頭的麻煩,還得另外想辦法!
秦雙珠的挑釁行為,甄玉並未放在心上。
她又不是真的來天香館賣身,至多至多,她在此地只呆五天——五天後,如果她沒能阻止災難的發生,秦雙珠也就活不過這個秋天了。
對一個命運決定于自己之手的人,她何必動怒呢?
要說黃二姐,對甄玉是真的好,她專門挑了天香館的三樓,最里面一間僻靜的屋子給甄玉,又叫人把里面打掃得干干淨淨,飯菜什麼的,也完全按照甄玉的要求來,指定的藥粉也馬上磨好了,送到桌前。
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甄玉身上的疲倦果然消除了大半,因長途跋涉而憔悴的臉上,也漸漸有了春花之色。
當然,她並不是只顧著睡大覺。
空閑時間,甄玉就在天香館上上下下地走,無論是幫佣的、跑腿的、還是姑娘們或者伺候姑娘的小丫頭,她見了都要溫聲問一句好,又簡單說兩句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