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殺了我?”薇妮有些詫異, 而後露出了興奮的笑容。
見了血之後,她仿佛被徹底激起了凶性。
嗅見血腥味的鯊魚會比平日里更加可怕,她的情緒愈發激昂, 語氣甚至稱得上欣慰,“沒錯、沒錯,這才對。”
“你早該想殺我了。”
她揚起唇角, 伸手抓過自己的傷口,甩出的血珠拉長變成血箭朝他飛射而去, 眼中光芒閃動,“來吧親愛的,讓我們見點血……這才稱得上廝殺!哈哈!”
“霍言!”
周尋止住撤退的腳步, 一跺地面, 土塊把對方的攻擊擋得嚴嚴實實。
但他一瞬間有些呆愣,因為霍言簡直就好像知道他會在哪里豎起土塊一樣,完美借助他的土牆躲開了攻擊。
游淼淼有些茫然︰“他想做什麼?”
“別靠過來。”霍言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像是為了讓他們放心一般安撫, “在遠處幫我,我能行。”
周尋張了張嘴,忽然有點心慌︰“能行……能行什麼啊?”
歸雲子用力握了下手掌,他像是預料到了什麼,遠遠看著他的眼楮,應了一聲︰“好。”
他似乎還想交代什麼, 但霍言已經回過頭, 他的話也像堵在喉嚨里說不出口。
——他千辛萬苦找到他, 保住他的朋友,哄著他騙著他加入世界樹,不就是要他救人, 要讓他在這種危難關頭挺身而出嗎?
可看著他往前的背影,他又沒由來覺得感傷。
薇妮發動了攻擊,狂暴的物質顆粒擦著霍言的臉頰飛過,每一次都只差了一點。
“正好我最近覺得很沒有意思,是該找點刺激了。”薇妮一點點編織著殺死他的密網,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眼中光芒閃爍,她顯然正享受著純粹的暴力和流血,“一味殺死弱小的人類,我也快要厭倦了,重復的工作總是會讓人很沒有成就感。”
“我還是更喜歡廝殺——和那些厲害的角色。”
“和弱小的人類相比,你也稱得上強大。”她語氣親昵,看著霍言一步步接近,“可你總是逃跑,用那些不入流的方法避免爭斗,避□□血。”
“現在,你終于打算好好面對我了,000。”
霍言覺得出于禮貌,他也該回復一句,他問︰“你更喜歡我叫你003,還是薇妮?”
“這種事有什麼要緊?”終于,霍言走到了她伸手就能夠得著的地方,薇妮反而停止了動作,眼中像在醞釀風暴,“003,薇妮,瘋婆子,殺人魔,災禍魔女……”
“你叫我什麼都可以。”
霍言有些意外︰“你都喜歡嗎?”
薇妮沉下臉︰“我都不喜歡。”
她突然發動了攻擊,霍言輕輕往後跳了一步,她醞釀已久的攻擊落了空。
霍言覺得遺憾︰“你沒有喜歡的東西嗎?”
薇妮“嘖”了一聲,她冷笑一聲︰“我什麼都不喜歡。”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讓我煩躁。”
“別總是跳來跳去的,你都走到這里了,不打算和我痛快打一架嗎?”
“什麼都不喜歡?”霍言沒理會她的挑釁,疑惑地眨了下眼,他看向她火紅的頭發,“那紅色呢?你總是穿紅色的衣服,還有紅色的頭發,你不喜歡紅色嗎?”
“或許喜歡吧。”薇妮眯起眼楮,笑容燦爛,“你不覺得這和血的顏色很像嗎?”
“哦,你或許可以說我喜歡殺人。”
“你還做了指甲。”霍言不合時宜地認真觀察著她,“頭發是燙過的,口紅的顏色也很特別。”
他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你看,你出門打架前還會好好裝扮。”
“可如果世界毀滅,你喜歡的這一切也都沒有了。”
“嗯——”薇妮居然露出認真思索的神情,就在霍言以為她是不是听進去了的時候,她驟然發動了攻擊。
她終于如願扼住了霍言的咽喉,一把將他拉近,神色傲慢而瘋狂,她重復了一遍,“我不喜歡。”
“我可以做指甲也可以把它拗斷,我可以卷頭發也可以把它剃光,我不會因為做這些而高興,也不會因為做不了而難過,我這麼做只有一個理由——”
她湊近霍言,低聲說,“為了看起來更像個人。”
“你呢?”薇妮問他,聲音稱得上溫柔,“你喜歡什麼?”
霍言被她掐出了點生理性淚水,但她的力道似乎並不致命,簡直像是手下留情了。
霍言眨了下眼,眼淚就從眼眶里溢出,他還是回答︰“我喜歡大家。”
“喜歡江策,小貓,大狗,鐵板燒,藤椒牛肉面,甜的飲料……”
他有點哽咽,“我喜歡這里。”
“真好。”薇妮神色溫柔,但她的語氣越溫柔,殺意越是強烈,“那我會把他們全都殺掉。”
霍言睜大了眼楮。
“如果你想要當個人,你想救他們,那就殺了我。”薇妮手掌用力,下了殺手,神色冷酷而居高臨下,簡直像在教訓不懂事的小孩子,“世界就是森林,人類和怪物都是野獸。”
“活下去的一方才有資格做‘人’。”
霍言眼前有些模糊,他最終還是開口︰“……陶醫生,額頭。”
一直沒有現身的陶醫生站在車旁邊,他還穿著那身白大褂,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是個醫生啊,怎麼入伙的頭一次活就是讓我殺人啊。”
話是這麼說,他手上的動作絲毫不見遲疑。
高高揚起手的薇妮額頭露出一條血線,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但她嗅到了死亡降臨的滋味。
——她的額頭被打開了,露出了異種。
霍言拖延那麼久,除了某些情感作祟,也是在尋找哪里最有可能找到她的異種。
薇妮身體有一瞬間的脫力,但她一咬牙按住了額頭,想要更快一步搶先殺死霍言。
透過她的指尖,霍言盯著她額頭的異種。
他們之前見過的異種都灰蒙蒙的,看起來像是便宜的劣質寶石,而她額頭的那顆異種璀璨耀眼,讓人幾乎挪不開目光。
霍言輕輕眨了下眼,低聲說︰“果然是不一樣的。”
“當然不一樣。”薇妮腳步踉蹌,她猛地抬起頭,狠狠要給他一記頭槌。
霍言沒躲開,因為他知道這一下並不致命,相反,他伸出手按住了她的額頭。
薇妮的力量比他想象中更大,霍言居然沒什麼優勢,還被她腦門上的血糊了滿手。
他聞見撲面而來的血腥氣和殺意,看見她走投無路的眼楮里,不死不休的猙獰。
他明白,她才是正常的。
這是本性,是狩獵者的本能。
永遠強悍,不知道恐懼,是最勇敢的戰士,最鋒利的刀刃,最好的獵手。
是通過了攻擊性測試的證明。
薇妮能感覺到他想取走自己額頭上的異種,她放棄了任何防御,更加用力地捏緊他的喉嚨,仿佛只是在賭,他們誰先殺死對方。
霍言感覺到脖子上的力量漸漸消失,他垂下眼︰“……你是故意的。”
“你故意想讓我殺死你。”
“沒錯。”薇妮煩躁“嘖”地了一聲,“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怎麼殺人嗎?”
“把一切都扔掉,只要腦子一熱,只要抬起手,你知道自己做得到。”
霍言手掌漸漸用力,他問︰“薇妮,你喜歡他們嗎?”
“你還要糾結多少遍?”薇妮眼帶殺意,“我早就說了,我討厭這個世界的一切……”
“不是這里。”霍言漆黑的瞳孔盯著她,“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你喜歡他們嗎?”
薇妮默然片刻,忽然笑起來,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凶狠︰“我也討厭他們。”
“如果最後我成為母巢的王,我就下令殺掉一半人,當然,當初訓練我們的那群家伙都要在名單上。”
霍言有些不解︰“可你都願意為了他們死。”
“我是為了我自己,蠢貨。”薇妮眼帶同情,“我們都是這樣的,這才是我們的本能。”
“你真是最愚蠢的失敗作,那些多余的感情,到底是從哪里鑽進你的腦袋里的?他們給你制作了什麼新器官嗎?”
霍言能感覺到她掐著自己脖子的手已經幾乎用不上力氣——他已經快要取出她的異種了。
“是嗎?”霍言低下頭,“果然和人很不一樣啊。”
薇妮的手幾乎脫力,在倒下之前,她不甘心地問︰“你那是什麼眼神?”
“是難過。”霍言注視著她,認真回答,“因為死亡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
“我知道我得殺掉你,不然你會殺很多人,殺很多我很喜歡的人。”
“我也知道,你已經殺了很多人,你真的很該死。”
霍言眉目低斂,“但我還是會覺得難過。”
他拔高了音調提醒,“牛頓,把眼楮閉上,別往這里看。”
露出了腦袋上的隻果尖尖偷看的小男孩迅速回頭,他听話地閉緊了眼楮。
李荊山目光微動,隔絕了他周圍的聲音。
薇妮終于無法抵抗逐漸流失的生命力,松開手墜落在地。
她仰起頭看向霍言,目光里絲毫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她笑了笑︰“你為什麼難過呢?”
霍言蹲下來,手里攥著她光芒璀璨的異種。
他猶豫片刻,低聲說︰“可能因為我知道,其實我也是怪物吧。”
薇妮沒忍住笑了起來,她的視線逐漸模糊,但她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麼好話︰“蠢貨。”
霍言眨了下眼,伸出手想要幫她合上眼。
忽然,薇妮一把攥住了他握著異種的手。
他身後,磚土最後一次凝聚成巨大的蠍子尾巴,一下貫穿了他的喉嚨。
薇妮對他露出惡意的笑容︰“讓我最後教你一次,愚蠢的失敗作,怪物不會同情,我們到死,都是獵手。”
“霍言!”
霍言听見身後的呼喊聲,他們臉上的害怕和恐懼在他眼前一一閃過。
那顆璀璨的異種在他手心逐漸沒入,他抬起手,喉嚨上的尖刺被分解,破碎的喉嚨也再次重組。
所有人停下了腳步,站在他身後一步之遙,仿佛隔了天塹。
霍言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