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鈞九戰挑了幾支漂亮的煙火,興高采烈走進回廊中,想找千羽一起燃放。
剛一走進去,蒼雲便朝他看過來,他懷中抱著小玉,輕輕搖了搖頭。
素華肩頭一邊蹲著坤靈,一邊扛著南野,一指壓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鈞九戰這才發現廊下那個少年正側身靠在柱子上,手肘撐著欄桿支在臉頰旁邊,已經睡著了。
他有些詫異,修士到達四階之後便不需要每日入睡維持精神,強大的神魂可以支撐他們幾日乃至十幾日不眠不休。
千羽已經晉升至靈宗境,更應如此。
他本就覺得她今日舉動反常,先前說是酒醉之故,他也沒有多想。
如今看來,他不禁要懷疑,這人昨晚是做什麼去了?怎麼瞧著如此疲憊?這麼嘈雜喧鬧的環境都能睡得著?
鈞九戰輕手輕腳走過去,緩緩蹲在千羽面前,仰起頭看著她沉睡的容顏。
少年安安靜靜閉著雙眼,長睫舒展,微微卷曲,褪去了平日那份清冷,多了一絲靜謐恬淡,眉心微微蹙著,似乎是有什麼煩心之事。
鈞九戰痴痴看著,一時間竟有些入迷,直到千羽手肘一滑,他連忙傾身向前,伸出手穩穩托住了她的臉頰。
那觸感溫熱細膩,柔軟滑嫩得不可思議!
他心尖狠狠一顫,連忙穩住心神,想了想,還是坐到千羽身邊。
他小心翼翼將她的臉移到自己肩膀上,又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蒼雲皺著眉頭看過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素華攔住了。
他拉著綠衣少年往後退了幾步,守在回廊入口,不讓旁人打擾。
鈞九捷目送一盞河燈飄遠,回頭剛好看到廊下靠在一起的兩人,她唇角微翹,勾起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轉頭又繼續去點燈了。
千羽睡得很熟,不知是太累了,還是精神透支到了極限,她靠在鈞九戰肩頭,呼吸平穩綿長。
鈞九戰伸手環過她的肩頭,掌心緊張地攥了攥,最終還是放在了身後欄桿上。
他垂著頭,直勾勾地凝視著肩膀上安靜沉睡的少年。
那深沉棕眸中隱藏著如海水般波濤洶涌的情意,透著歡喜,透著真誠,還夾雜著難以言說的戀慕之意。
他的內心被一種奇異的情緒填得滿滿的,像是有什麼要破土而出,心間微微脹疼著。
又像是淌過一陣陣暖流,瞬間盈滿了柔軟情愫,如同春風拂柳般輕柔,在他本就不大平靜的心底緩緩掃過,蕩起一池波瀾。
心血涌動,無法平靜。
時間仿佛停止,廊檐下火光浮浮沉沉,廊外夜風帶著淺淺涼意。
鈞九戰眼神鎖定懷中少年,周圍的躁動嘈雜似乎在這一瞬間全都消失不見了。
千羽微微一動,轉過臉來,靠得又更近了些。
溫熱氣息灑在鈞九戰頸側,心跳在這一刻猛地加速,不受控制瘋狂搏動起來,頸邊傳來的酥麻感像是電流一般竄過背脊,流遍他全身。
這一刻,鈞九戰知道自己完了,徹徹底底完了!
他不是青澀少年,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愣頭青,他知道自己正在切切實實心動著,為身邊這個少年,心動著!
回想相遇以來種種,回憶著自己那些奇怪難言的情緒,還有那一個個輾轉反側的不眠之夜,他終于在此刻徹底想通了!
心動與其說是一場悸動,倒不如說是蓄謀已久。
千羽就像是出現在他生命中的一束光,不是偶然,是命運使然。
他咽了咽口水,抬手摁在胸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這麼下去,他擔心這無法忽視的心跳聲會吵醒沉睡中的人。
懷中少年突然唇瓣微動,輕聲囈語︰“隊長……”
那兩個字完全是由氣音發出,似乎帶著無盡的悵然與悲痛。
鈞九戰心髒一陣緊縮,下意識屏住呼吸看過去,卻見千羽鎖著眉頭,神情淒楚,緊閉的眼底隱隱泛著水潤微光。
他瞬間慌了,一種說不出的心疼從他心底翻涌而上,沖到喉嚨處又被堵住,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夢到了什麼?是什麼讓他在睡夢中依然如此難過?他口中的“隊長”又是誰?
他心中正思緒翻涌著,就在此時,廊外河岸邊突然傳來一聲嬌叱︰“你找死!”
是瀾歌的聲音,鈞九戰下意識望過去,突然察覺懷中人微微一動。
千羽緩緩睜開眼,雙眸似乎還帶著點濕潤,卻毫無感情。
廊下懸掛著風燈,那火光一絲一毫都沒有照進那雙黑眸中,她的眼楮仿佛毫無生機的深潭一般,令人望之膽寒。
鈞九戰回頭一看,心間狠狠一顫。
下一秒,千羽便如同一陣風般瞬間掠了出去!
鈞九戰一驚,緊跟著起身,還沒來得及飛出去,河岸邊已經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噗通”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落進了河水里。
大片水花激越而起,浪頭把河道中的花燈都掀翻了,岸旁等著游人喂食的錦鯉受到驚嚇,一哄而散。
千羽面無表情站在岸邊,黑眸不知落在何處,仿佛剛剛把人踢下水的不是她。
千雪捂著嘴瞪大眼,沐梨胭驚愕地瞧著千羽,鈞九捷皺眉瞧著河水里,她真擔心剛剛千羽那一腳直接把人給踹殘了。
瀾歌叉著腰站在岸邊得意揚揚罵道︰“活該!長得人模狗樣的還學人調戲良家女子!踹死你得了!”
一旁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姑娘你怎可如此說話?家兄不過是想認識一下幾位,何來調戲一說?”
他說這話時,已有兩名侍從模樣的男子趕往水中救人去了。
鈞九戰這才看清岸邊情形,只見兩撥人對峙著,一方是自己人,另一方皆穿月白色衣衫,清一色年輕男子,大約十來個。
開口的那名男子容色俊美,身材頎長,氣質言行都十分高貴出眾,額上一枚銀色彎月在昏黃燈光下閃著皎皎熒光。
鈞九戰眉心微微一蹙。
“認識一下?”瀾歌秀眉一挑,冷笑道,“都說了不感興趣還硬要湊上來,找打嗎?”
此時,被踹入水中那位自己站了起來,水本就淺,最深處不過半丈,此處河水只到那人膝蓋而已。
他瞧起來不會超過三十歲,長得還行,只是此時模樣十分狼狽,衣衫濕透,長發糊了一頭一臉,額上銀月也歪了。
他站在冰冷河水中,氣得嘴唇都在顫抖︰“哪個王八蛋誰敢踹本公子?活得不耐煩了!”
千羽淡淡瞥過去一眼,眉眼又冷了幾分。
鈞九戰一看那眼神,心中“咯 ”一聲,暗道不好!
“快!攔住他!”他邊說邊縱身掠了出去。
岸邊幾人愣了一瞬,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千羽突然間拔地而起,朝著河水中央沖了過去!
卓不凡紅眸一凜,立馬跟著追了出去,鈞九捷緊隨其後。
先前開口那名男子這才赫然發現,這飛出去的幾人竟都是四階以上修為!
他顧不上其他,連忙也縱身飛起,馳援自家兄長,身後兩名男子與他一道飆出。
千羽畢竟已是五階修為,鈞九戰幾人哪里追得上她?
在眾人趕到之前,她已經掠至水中男子跟前,在他驚愕詫異的目光中,再一次將他狠狠壓進了冰冷河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