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擰著眉努力回想，記憶混沌不堪，只剩下了些模糊散亂的片段。
黝黑的街道，混亂的人群，赤紅色長劍，穿著黑衣的男人，氤氳的霧氣，和耳畔低沉暗啞的輕語。
想再回憶得仔細些，腦海中立刻傳來濃重又混沌的暈眩感，千羽忍不住抬手撫額，俊眉深鎖。
凌楚見狀連忙提醒︰“你精神力有損，暫時不宜思慮過多。”
精神力有損？怎麼會突然精神力有損了？
“你……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事了？”凌楚試探著問道。
昨夜主上突然把這個陷入昏睡的小子抱了回來，還把他招來察看，結果什麼事也沒有，只是喝多了，醉死了過去。
主上緊張兮兮親手喂了醒酒藥，親自守了一夜，他也只能在外頭陪了一夜，本以為睡一間就沒事了，沒想到一大清早又出了這檔子事兒。
看主上剛剛那個樣子，他心中大為震動，再也無法將他倆看做普通關系。
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他們家主子有多在意這個少年！
千羽抬起頭，沉黑色雙眸冷冷注視著凌楚︰“昨晚到底發生了何事？”
凌楚臉色一僵，那眼神讓他心頭震顫，他訕笑著搪塞道︰“這……你都不記得，我哪里知道？要不，回頭你親自問主上？”
千羽思索片刻，翻身下床，腦中一陣暈眩襲來，她站定身子，靜靜等待那股眩暈感過去。
“你做什麼？趕緊躺下歇著！”凌楚緊張道。
“我先回去了，師尊他們不知道我來這兒，會擔心的，告辭。”
千羽說完抬腿便走，凌楚連忙阻攔︰“主上去給你摘靈魄果了，你再等等！”
千羽皺眉道︰“我已經沒事了，用不著靈魄果，讓開。”
她心中煩悶難安，說話口氣也不大好，凌楚倒也沒太在意，只是死活攔著不讓她走。
就在此時，凌肅自外頭風風火火趕了過來，見兩人正在拉扯，連忙問道︰“主上呢？”
凌楚見他神色焦急，連忙道︰“主上有事外出了，什麼事？”
“樓主要見……”他轉頭看了千羽一眼，神色怪異接道，“你。”
……
天寰城中央塔樓外，凌楚焦灼地踱著步，心急如焚等待著。
千羽冷著臉站在一邊，漠然地看著他。
凌肅忍無可忍制止道︰“你能不能別晃了？眼暈。”
凌楚停下腳步沖著千羽道︰“主上應該快回來了，咱們再等等。”
千羽不置可否，就算是要她一個人去見夜無涯她也不怵，反正又不是見他本尊真人。
據凌楚所說，這塔頂有一面化影玄光鏡，是夜無涯留下的，他偶爾會透過這面鏡子與天寰城聯系，下達指令。
只是她不太明白，這個夜無涯為何突然指名要見她？
凌楚此時正滿心焦慮，主上明明在天域學院特訓結束之後對執事堂眾人下了封口令，相信他們也不敢陽奉陰違，將千羽的事跡泄露出去。
他想不通樓主為什麼突然下達這樣的命令，也不敢貿然讓千羽單獨去見樓主。
正想著，聿風的身影終于出現在天邊，由遠及近快速飛來，不過眨眼工夫就已經到了塔樓前。
“主上！”凌楚和凌肅連忙上前。
見他直接飛來此處，定是已經有人向他稟報了事情經過，凌楚便沒有多言。
聿風取出兩枚幽藍色靈果遞過去道︰“你去處理下這個，我帶他上去。”
“是。”凌楚領命離去。
聿風上前兩步，停在千羽面前，卻沒有靠近，他看了千羽一眼，問道︰“沒事了？”
听起來平靜的語調中壓抑著濃濃的關心和擔憂。
千羽點頭應了一聲，一股難言的尷尬氛圍在兩人之間悄然蔓延開。
沉默片刻，聿風神色肅然道︰“上去吧。”說完率先走入塔樓內。
千羽和凌肅緊隨其後，三人沿著石階上到塔樓最頂層。
上好的白玉鋪造的地面閃耀著溫潤光芒，一旁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瓖嵌在玉石堆砌的牆板上。
一條筆直道路盡頭，一座大廳隨著玉石台階緩緩下沉，廳內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範金為柱礎。
廳中金碧輝煌，精致的地毯鋪滿每一個角落，富麗堂皇。
大廳正前方中央，巨大的祭台上，筆直玉柱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龍紋，分立兩旁。
一面碩大的鏡子懸空在兩柱之間，鏡子像是晶石材質，通體瑩白，耀眼光芒覆蓋其上。
鏡面周圍環繞著精雕細琢的藤蔓紋飾，瓖嵌著淡雅如水的天青色晶石，鐫刻著華麗繁復的古老符文，散發出神秘莫測的強大能量。
那鏡面中呈現一道淡淡人影，千羽離得遠，又隔著如霧般白光，看不大真切。
大廳中此時已經站著不少人，幾乎都是身穿寬松長袍、兩鬢花白、長發飄飄的中老年男子，也有幾名女子。
此時正有一白袍老者恭敬地立于鏡前，躬身請示︰“那麼此次派往 月城的人員就按照您說的定了。”
千羽听到那面鏡子中傳來淡淡一聲回應，似乎很是漫不經心，又帶著一絲慵懶，簡簡單單一個字倒是讓人听出些睥睨天下的氣勢來。
聿風領著二人走入大廳中，鏡前所有人連忙朝兩邊分開，讓開中間通道，躬身行禮。
“見過閣主。”
聿風毫無反應，徑直走到祭台下站定，沖著鏡中微微頷首︰“樓主。”
凌肅站在聿風身後，沖著鏡中規規矩矩行完禮便退到了人群中。
和他比起來，聿風那個頷首就顯得隨意了些，甚至是有些潦草，但那鏡中人卻並不在意。
“風閣主，別來無恙？”
這聲音听起來清潤婉轉，有著成年男子特有的磁性，還帶著幾分愉悅。
“勞樓主掛念，一切安好。”聿風語調平靜，毫無波瀾。
夜無涯道︰“如此甚好，你上回讓安長老送來的東西本座十分喜歡，閣主有心了。”
“樓主客氣。”聿風面無表情道。
趁著兩人客套，千羽默默打量著鏡中人。
那光芒太過耀眼，依然看不大清楚，只依稀看到個男子身影，一頭白發如雪般垂落，面容應是極年輕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芒太盛，千羽總覺得夜無涯那張臉白得發光，一點血色都沒有。
她努力辨別了一下那人的五官，只能看出個大概，總之大約是極美的，襯著那瑩白光芒，有一種不屬于人間的絢爛夢幻。
“辛苦風閣主操持城中事宜了。”夜無涯說著，仿佛是朝著聿風身後望過來一眼，而後話鋒陡然一轉，“這位就是言千羽了吧？”
那聲音中甚至還帶著一絲親昵，仿佛兩人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一般，但是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卻讓千羽和聿風的心同時沉了下去。
“如此優秀的年輕人，怎能不歸入我臨淵挽空樓呢？”
夜無涯直直望向聿風，語氣依舊懶散，拉長的尾音似笑非笑，卻暗含警告︰“風閣主，你這是失職啊。”
聿風垂著頭，眉眼間一片冰冷，垂在身側的手暗暗握緊。
他沉默片刻微微吸了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抬起頭拱手道︰“樓主，言千羽乃是師尊關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