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風怔了一瞬，一腔思緒全被截斷，滿腦子激情戛然而止，額上青筋直跳，簡直想掐著眼前這家伙的脖子，問問她腦袋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千羽繼續分析︰“你喜歡她的話，這就有點困難了，她這種情況很難掰回來，畢竟取向這種東西，大部分是天生的。”
她沒發覺聿風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繼續自顧自往下說︰“不過你若是真心，我支持你去嘗試一下，若真能打動她，你……”
聿風面色沉如鍋底，咬牙切齒︰“閉嘴！”
“？”又不高興了？千羽納悶，這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千羽轉頭望著牆垣邊，一群螞蟻正在熱火朝天搬著家。
聿風強壓下眼底情緒，低聲開口︰“我要回中州了。”
千羽心頭一顫，雖然早就猜到，但此時听他說起，胸口還是有些悶︰“哦，什麼時候？”
“今晚。”
這麼快？千羽有些驚訝，她抿了抿唇，故作輕松問道︰“這麼急嗎？連夜就要走？”
聿風深吸了一口氣︰“你乖乖的，別惹麻煩，我處理好手頭事情就……”
“唉？你在這兒啊，我正到處找你呢！”一道男聲突然出現，打斷了聿風的話。
千羽下意識一矮身，從他手臂底下鑽了出來，只見林少桓正朝他們走過來。
聿風撐著牆閉了閉眼，轉身看過去，眉宇間神色冷得 人。
林少桓讓他嚇了一跳，不明白這人是咋了，誰惹他了？
“前輩找我何事？”千羽問。
林少桓回神答道︰“不是說要帶你去看看雲染留下的東西嗎？”
“哦，好。”千羽抬腿欲走，想了想，又轉過身，一把抱住了聿風。
她原本是想用一個兄弟間的友好擁抱來告別，結果因為對方太高，她踮著腳抱上去，整個人都像是要掛在人家身上。
聿風一驚，下意識彎了彎脊背，俯身讓她抱得更舒服些，一顆心狠狠跳動。
“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道別，那就……回見吧。”她說著，拍了拍對方後背，十分灑脫的樣子。
千羽唇瓣離得很近，快要貼上耳垂，溫熱呼吸拂過耳廓，燒起一片紅。
聿風怔愣片刻，抬手抱了回去，少年修長縴瘦的身體嵌在他偉岸健碩的懷抱里，如此契合。
他只抱了一瞬，就強迫自己放開，而後看著她轉身離去，無比瀟灑。
……
𡟙東王族藏寶閣位于上王廷北面一片山壁下。
一座七層寶塔臨山而建，層層塔檐排列整齊，金色塔頂熠熠生輝。
整座寶塔莊嚴大氣，巍巍高山下，聳立入雲端。
千羽跟著林少桓走進塔中，本以為要往上走，林少桓卻帶著她穿過一條密道，往寶塔下方走去。
“雲染魂燈寂滅之後第五年，也就是我與女王成婚那年，我在塔底為她立了個衣冠冢。”
說話間，兩人到了一處石壁前，林少桓掐著手訣解開封印，石壁緩緩抬起，兩人一前一後踏入其中。
竟然是一處地下墓室，中間安置著一口石棺，周邊嵌著螢石，並不昏暗。
千羽走過去，只見棺中整齊擺放著女子衣飾，石棺後頭立著一方石碑，碑上刻著年輕女子肖像。
那肖像雕工精湛，栩栩如生，更難得的是，上頭竟用各式晶礦填了色，整幅肖像熠熠生輝，少女鮮活飽滿，仿佛隨時要從石碑里走出來。
千羽走上前，情不自禁伸手撫觸，手指在少女臉上輕輕拂過。
這副容顏，與她女裝時竟有八分相似！
是她，這是她記憶深處那張臉，只是她從未見過她如此巧笑倩兮，鮮活靈動的模樣。
記憶中，她溫柔似水，卻從未真正展顏歡笑過，仿佛總有萬般愁緒壓在心頭。
千羽喃喃開口︰“母親……”
林少桓從未懷疑過自己的猜測，見此情形，心中更是感慨。
“此生能見到雲染的孩子，我死而無憾了。”
墓室空間很大，其中一側是一間臥房，里頭陳設整齊，牆上掛滿了各色字畫裝飾，顯然是照著雲染生前來布置。
大到她睡過的床，用過的妝台，坐過的貴妃榻。小到她喝過的茶杯，搽過的胭脂，沒看完的書。每一樣都被保存得很完整，一切如初。
林少桓看著他親手布置的墓室半晌，斟酌用詞，試探著開口問道︰“雲染……你母親她，葬在何處？”
千羽轉頭，一臉審視。
“我只是……想去祭拜。”他說得淒楚又愴然，悲涼慢慢浮上眼底，令人心生不忍。
千羽盯著他半晌沒開口，深邃瞳孔映著墓室幽光，宛若深潭般沉寂。
“若你不願說……”
“熠州，炎離郡，耀南王陵。”
原以為千羽不願意告知，林少桓正打算放棄，沒想到對方突然開口，然而說出口的話卻讓他驚詫萬分。
“耀南王陵？你的意思是……怎麼會是王陵？那你、你是？”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驚愕地瞪大單眼。
千羽緩緩開口︰“耀南王族第九子，南榮千羽。”
林少桓震驚得像半截木似的，愣愣戳在那兒半晌，又像是遭受雷擊一般，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跌坐在身後圓凳上，精神處于半游離狀態，喃喃自語。
“耀南王族，怎麼可能？不可能的……怎麼會是耀南王族？”
千羽皺眉，他這反應十分奇怪，好像對她母親嫁入耀南王室一事無法接受一般。不是因為她嫁給了別人，而是因為她嫁給了王族！
她正思索，林少桓 地起身，嘴唇顫抖，眉尾抽動，就連眼罩下的疤痕也在微微跳突著。
他情緒頗為激動，那只渾濁獨單眼里含著不可置信，面頰慘白，嘴唇也沒了血色。
“不可能的！雲染說過她不喜歡王宮，不喜歡束縛，不願意被禁錮，她怎麼會嫁入耀南王族？！”
千羽看著他狀如瘋癲，語氣依舊平靜︰“我沒必要騙你，母親在耀南王宮生活了十二年，五年前因急病離世，你若不信，可以親自去王陵一探。”
林少桓張著嘴，一下子就愣住了，她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棒，又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全身冰冷麻木。
他又重重坐回去，嗓子里干啞發疼。
千羽沒有再理會他，她緩緩走過這座墓室每一個角落，一件件看過東樓雲染留下的東西。
每一樣她都看得很認真，細細品味，輕輕摩挲，想象著她從前在𡟙東生活時的樣子。
千羽看得出神，時間緩緩流過，不知過了多久。
林少桓似是終于從震驚中回了神。
他站起身，怔忪片刻，走到墓室最里側，捧出來一只細長錦盒，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