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雪窟中,一冢荒墳孤立。
這墳很奇怪,小小的土包,一側碎石壘砌,不見墓碑。
一番奔跑追逐,趙鯉跑得渾身熱汗。
以袖擋口鼻,呼出一口白煙後,她輕輕動了動尾指。
指上虛虛牽著的蛛絲,延伸進這荒墳之中。
趙鯉並沒有貿然上前,而是繞著墳包走了一圈。
果在墳墓後半截封土,看見了一個洞。
這洞像動物打成,洞壁光滑有爪痕。
滴滴答答一些粘稠的尸液,沾在洞口。
趙鯉輕按眉心查看,見得 氣一路向里。
確定目標就在里邊,趙鯉不再遲疑。
黑 的洞中,傳來細微的咚咚響聲。
趙鯉還能听見,一老婦聲音在呢喃︰“殺了,殺了……”
趙鯉知道,多半是雪尸正在驅動尸倀在烏林村作亂。
她心中很鎮定。
得知是雪尸作亂後,趙鯉已經通過小信使將情報送出,並且做出部署。
如此情形下,宮戰還能失手讓村民被害的話,他可以尋塊豆腐撞死。
洞中細碎呢喃不止,伴著一些濕潤的舔舐之聲。
是雪尸在舔舐傷口。
趙鯉緩緩靠近,從後腰革囊中,取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布包。
布是鄭連衣角撕下來的,里面包著趙鯉親手削的碎木屑。
碎木屑里邊包著一把朱砂。
干燥的布包在銅火折子上,一引既燃。
里頭包著的木屑,引燃朱砂,瞬間升騰起一陣黑煙。
趙鯉隨手將東西往洞中一丟。
這墳包太過狹窄,趙鯉鑽進去丟掉自己的主場優勢。
倒不如像是攆耗子一般,將雪尸逼出。
朱砂借木屑火焰燃燒,煙氣于人類只是嗆人傷肺,于詭物卻像是硫酸。
黑煙滾滾之中,傳出聲聲哀嚎。
嘩啦啦,一個聲音朝著洞口而來。
趙鯉立在洞口,尾指蛛絲因那頭拴著的東西,顫動不已。
她手握刀柄,好整以暇緩緩以拇指推出刀刃。
雪尸有智商,但有限。
被朱砂煙霧逼迫,四爪著地從洞中爬出。
亂糟糟插著簪子的花白頭顱,剛一探出墳洞。
只听破風之聲傳來。
它頓了頓,緩緩扭頭。
卻發現,自己的頭顱可以扭轉到後背。
視線被一個鼻尖凍得發紅的少女佔據。
雪尸看著那少女緩緩收刀,頭顱像是一顆球,從頸上滑落。
咕嚕嚕滾在地上的腦袋,還殘存著一些思考能力。
雪尸的頭眨了眨眼楮,張嘴吐出一口黑氣。
趙鯉礙于雪尸喉中那口黑煙,並未上前。
抬袖扇了兩下,驅趕朱砂燃燒的煙霧,將雪尸掃了一遍。
趙鯉這才上前,在凍得硬邦邦的封土上,擦拭沾著尸液的刀刃。
雪尸既滅,趙鯉可以听見,頭頂雪窟窿上風都小了很多。
第一次斬殺這種少見的玩意。
趙鯉繞著觀察了兩圈。
雪尸頭顱滾到一邊,尸身撲在洞口。
趙鯉注意到,尸身外套著的那件通袖 夾襖下,還有一層衣物。
她用刀鞘挑開尸身上顏色暗淡的夾襖。
卻見夾襖下,還有一身衣裳。
黑色麻布質地,上邊摞著一層層的補丁。
撕開的地方,漏出些發黃的蘆花絮。
又看這雪尸變形的手部、腿部骨骼,趙鯉有些感慨的吁了口氣。
這雪尸並不是便宜外公的親娘。
便宜外公親娘死于二三十年前,當時林著還不是什麼朝中大員,什麼林閣老。
但林家還不至于叫老夫人操勞得手骨彎曲,穿著這樣的蘆花衣裳下葬。
便宜外公親娘的墳墓,是後來被雪尸掘墳盜骨。
眼前這座荒墳,應當才是雪尸的老家。
趙鯉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雪塊,凍得很結實,一時半會應當不會垮塌。
她想了想,決定入這荒墳去看一眼。
看能不能查到身份,弄明白這具雪尸究竟是怎麼形成的。
以革帶套著雪尸腋下拖開。
趙鯉打量了一下這窄小的洞口。
從旁尋了一塊鋒利的石片,大力擴張洞口。
這荒墳封土凍得梆硬,挖掘期間趙鯉少不得暴力破拆。
幸而,這墳冢小小一個,她很快擴張出一個夠她彎腰進去的洞。
趙鯉拍了拍手,一頭鑽了進去。
不意,弓著腰剛一進去,便與一張青紫扭曲的臉看了個對眼。
趙鯉本以為雪尸已除,墳中又以朱砂驅過,應當無事。
這才膽肥的往里鑽,現在看著一臂之外的這張臉,她倒吸一口涼氣。
身體動作卻比思考更快。
一腳踹出同時,借力後仰退出。
她這全力一踢,一點也沒收著。
全身退出荒墳之際,只听里邊發出一聲悶沉響聲。
卻是那具面容扭曲的凍尸,撞在了荒墳內壁上。
發出悶沉響聲同時,凍得結實的軀體,破裂成兩截,掉下好些暗紅的碎冰碴。
趙鯉兔子一般後跳兩步,拔刀警戒。
許久,沒見異動,這才又上前。
看見那碎成兩截的凍尸,她松了口氣。
眼前的,並不是又一具雪尸,也不是尸倀。
只是一具正常的凍得硬邦邦的尸體。。
除此之外,這荒墳中,還有別的尸體。
一具枯骨,裹在朽爛的草席中,看來時間最久。
被趙鯉踢成兩截的凍尸是男性,還有一具女尸,兩具男童尸骸。
除草席中那一具枯骨,幾具凍尸都面容扭曲,雙目圓瞪。
兩具男童尸,嘴巴大張。
趙鯉以刀尖撥動,發現兩個男童口中含著的是專用作貢品的白光餅。
兩個孩子並不想吃這餅,卻被人暴力掰開嘴巴塞得嚴嚴實實。
巨力之下,連下頜都歪在一邊。
趙鯉又扭頭,在荒墳的內壁一角,她發現了一些石頭刻上的計數。
四豎一橫為一組,在抹平的土壁上,刻得滿滿當當。
刻到後面,痕跡開始凌亂,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帶著血跡的抓痕。
趙鯉愣了一下,轉身來到墳外,去看那具雪尸的尸骸。
果見尸骸手指指甲剝落,里面滿是血痕。
趙鯉原本以為,這些痕跡是雪尸掘墳盜骨時血液未凝固弄出來的。
現在一看,她的判斷出現了小小失誤。
這具雪尸甲縫中污血,是她還活著時,在這荒墳中摳挖所致。
同時,一個詞出現在趙鯉腦海——活人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