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樂院大堂
正中鋪設的各色鮮花亂成一團,四處都是紛飛的花瓣。
在這些花瓣中心高台之上,燃燒著一只人形火炬。
邊緣泛黑的烈焰跳躍著,燒得皮肉滋滋作響,淡黃透明的油脂滴落下來。
場面卻比烤全羊要刺激得多。
大多數目擊者,何時見過這樣的場景。
一時間此起彼伏都是干嘔和嘔吐之聲。
鄭連做了一段時間護院,最是熟悉富樂院中的情況,很快帶著人手前來救火。
但他走到近處,便听見趙鯉制止道︰“鄭連,退遠一點,這火焰有問題。”
鄭連看了一眼站在三樓的趙鯉,又看了看在火中熊熊燃燒的那位仁兄。
這次一細看,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人油助燃之下,火勢應該迅速蔓延。
但奇怪的是,高台上鋪設的長絨地毯竟沒有受到半點波及。
“退開!”
鄭連急忙招呼著提著木桶前來救援的護院們離開。
“獻祭之火。”
趙鯉看著火中慢慢燒焦的尸體,喃喃自語道。
沈晏站在她身後,右手還緊緊的攬在她的腰上,堂中嘈雜,他一時沒听清,問道︰“什麼?”
“每一種火焰所代表的顏色都不一樣,黑色象征獻祭不詳。”
趙鯉皺眉,突然想到什麼,扭頭問沈晏︰“沈大人,林知自焚前是不是說了什麼?”
她皺眉,回憶著林知嘴巴動的樣子,試圖還原出他死前說的那兩個字。
“是母親。”沈晏沒有讓她費勁,直接揭曉了謎底。
趙鯉頓了頓,忽的嘆了口氣︰“他還沒死,至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死去。”
林知在絕境之際,主動躍下去搶那幅畫,趙鯉不信他是畫痴,尋個陪葬。
最大的可能就是獻祭。
獻祭什麼東西,拋棄現在的皮囊換取活下去的希望。
多子鬼母既然代表著歡愉繁育,那麼趙鯉的那一副畫,應該會是 喜歡的祭品。
沈晏點了點頭︰“那聲母親,應該是……”
沈晏沒有說出多子鬼母的真名,但兩人都知道代指了什麼。
他眉頭緊鎖︰“那些神明,會允許凡人信徒喚 母親嗎?”
趙鯉和他對望一眼。
他們都和所謂的神打過交道,他們一齊得到了一個答案——不會。
神終究是和人類不同維度, 們天然的高高在上。
人類這種無毛猴子,一般不會得到 們的特別偏愛。
除非,不是人。
趙鯉長長的嘆了口氣,他們費盡周章還是任務失敗了。
見她有些失落,沈晏輕聲寬慰道︰“無妨,現在也只是猜測而已。”
趙鯉卻搖頭︰“當料想到事情會向更壞一面發展時,事情一定會朝最壞的方向發展。”
“我從來對自己的幸運值沒什麼自信。”
“不過罷了,盡人事听天命。”趙鯉嘆了口氣,準備伸個懶腰。
這時她才注意到,沈晏的胳膊還橫在她的腰間,她整個人都靠在沈晏的懷里。
後背貼在沈晏的胸膛,甚至能感覺到他心跳的節奏。
趙鯉耳根發燙之余,第一反應是掙扎了一下。
她現在滿身滿臉都是血,一定臭死了。
察覺到她的掙扎,沈晏心中嘆了口氣,後退了一步,嘴上找借口描補道︰“你剛才太沖動了,
“噢,噢。”趙鯉根本沒听清他說了什麼,隨口應道。
“你看你的臉。”沈晏在身上摸了一下。
趙鯉滿頭污血,沈晏本人也沒好多少,身上備用的帕子全都弄得髒兮兮。
他無法,只能扯出里衣袖子道︰“別動。”
說完,將就著那小塊干淨的地方,給趙鯉擦了擦滿臉的血。
兩人距離很近,趙鯉看著沈晏近在咫尺的俊臉,不自覺心跳有點快。
“謝謝。”
趙鯉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就急忙從沈晏身邊退開︰“沈大人,我下去看看。”
說完準備離開,裙擺卻被人一把扯住。
“阿阿阿……阿鯉,那,那是什麼東西?”一直癱坐在地的趙淮這會才終于恢復了一點。
但親眼看見一個人肚子里長出腦袋,並且把自己整個翻轉的刺激,還是足夠他消化相當長一段時間。
慌亂驚恐之下,他只能選擇向著趙鯉求助。
剛才還心跳加速的趙鯉,看見他壞了好心情。
一腳踢開他的手︰“趙大人,自重!你叫誰阿鯉呢?”
那個被無視和虧待的小姑娘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現在站在這里的趙鯉,絕對不會替那個孩子原諒趙家的任何一個人。
秉持著過河拆橋,用完就丟的原則,趙鯉嫌惡的繞開趙淮,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趙淮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無助的視線又轉向沈晏︰“沈大人。”
他平常私底下都是叫沈晏沈賊,現在這聲沈大人卻也叫得十分順嘴。
只是沈晏剛才拉他一把是為了趙鯉不被詬病。
現在趙鯉已經表明了立場,他自然不願費勁偽裝什麼。
沈晏目不斜視的跨過癱軟在地的趙淮,走出門去。
獨留趙淮,癱坐在自己尿液和滿屋鮮血里。
趙鯉剛下樓梯,便在樓梯口撞上了張媽媽。
張媽媽被看守現場警戒的靖寧衛校尉攔住,不敢硬闖,只得好聲好氣,求這校尉幫她尋趙鯉。
但她又說不出趙鯉的名字和身份,一時間人都快急瘋了。
“張媽媽。”趙鯉和她打了聲招呼。
“趙千戶。”見趙鯉來,那校尉打了聲招呼,側身讓開道路。
“千、千戶?”張媽媽目瞪口呆的看著趙鯉。
她知道趙鯉身份不一般,卻沒想到還是個千戶,嘴巴囁嚅了一下。
趙鯉知道,來參加賞畫大會的人都非同一般,現在出了這樣的亂子,張媽媽無非是擔心她受牽連,寬慰道︰“張媽媽別擔心,沒事的。”
趙鯉過河拆橋也是分人的,張媽媽對她不錯。
見張媽媽還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趙鯉正想說些什麼,便听後面跟來的沈晏道︰“不必擔心,此事在宮中有過預案,必不會牽連到你的頭上。”
見張媽媽大大松了口氣,沈晏又道︰“日後河房會歸入靖寧衛的日常巡查範圍。”
為了讓那些尋歡作樂的老爺們踏實安心,從前靖寧衛明面上沒有插手河房和教坊司。
現在卻不一樣。
河房屬于夜晚,陰私黑暗太多。
一個富樂院已經有如此密集的詭案發生,整個河房區域應當已經處處是隱患,只是時間問題還未徹底爆發。
隆慶帝決不允許皇城根,自己的腳下有如此大的隱患。
接下來,在河房進行一次大掃除勢在必行。
沈晏看了一眼趙鯉,開口道︰“此後,整個河房都會歸屬巡夜司監管,負責人便是趙千戶。”
“張媽媽可安心了?”
這消息,趙鯉也是第一次听說,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張媽媽已經收斂了之前的焦急擔憂。
上下打量了一下狼狽的沈晏和趙鯉,喜上眉梢道︰“安心了安心了,兩位稍等,我立刻命人燒水給二位梳洗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