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
午後，垂拱
御案上摞起兩疊奏
高約近二尺的那一摞，主張廢除新政期間建設的州學縣學，改造為書
高約半尺的那一摞，主張保留州學縣學，繼續投入經費，使得民間更多窮苦人家有書可
官員們大多都支持廢除州學縣
理由基本為兩
其一，為朝廷節省開支；其二，這是徹底廢除新法的一種體
趙禎思索一番後，內心其實是傾向于保留
他已被甦良那句‘放眼千年看世界’所影
從長遠眼光來看——
庠序之教，功在千別的能省，但教化之錢絕不可
但是，當下的反對的聲音太多
主要原因還是︰朝廷沒
當下，大宋的國庫並不富
開支項太
三司使張方平多次表示自己恨不得將一文錢掰成兩半花，但仍然不夠
一想到這
趙禎便再次陷入糾結
趙禎揉了揉太陽穴，突然想起一句話︰朝堂之事，答案或在民
此話，還是甦良說
“茂則，備馬車，朕要出”
……
半個時辰
身穿一襲月白色長衫的趙禎與張茂則出現在一座名為“賈家茶館”的大堂
周圍有十余名便衣護衛，安全無
汴京城讀書人甚多，且喜歡議論朝
很多家中有錢的書生閑來無事，便總喜歡泡在茶館中，高談闊
這座位于御街道東側的賈家茶館，便是很多讀書人討論政事的據
每日下午都是格外熱
州學縣學的廢立爭論已在朝堂傳
民間百姓自然也會議
趙禎剛坐下，周圍一群書生的議論便已進入白熱
一位身材瘦長的中年書生，高聲道︰“那些新政期間建立起的州學縣學必定會被廢棄，因為範公新政損害的是絕大多數官員的利益，後者自然不願新政還遺留有成而咱官家一向虛心納諫，定然會听從多數官員的意”
“非也，非你莫忘了，朝堂上的杜相公、丁副使還有歐陽學士都是支持保留”另外一名青年書生反駁
“他們支持又如何？若新政沒有終止，或許還可維但現在，州學縣學廢立的關鍵在于朝廷願不願意花這筆前兩年，我們與西夏打仗，消耗甚多，去年年底又追加了歲幣，三司根本沒有那麼多閑錢！”又一人站起來說
“沒有閑錢？官員俸祿削減一成，用半年時間，什麼都有了！”一個看著也就十七八歲的青年帶著一臉怒氣說
中年書生搖了搖
“年輕人，我朝向來主張君王與士大夫官員共治天下，官員的利益自然是首位的，新政為何失敗，諸位難道不清楚嗎？”
其話語剛落，一旁一位老者便站起身
“許三郎，莫要瞎說，我朝雖崇尚言論自由，但你也不能說沒譜的事情，官家的心里還是有百姓的，在未曾建設這些州學縣學前，百姓不也能正常過日子嗎？”
“正常過日子？底層百姓只能叫活”
“科舉是窮苦百姓改命的唯一機會，而州學縣學是能夠參加科舉的保障，若無機會讀書認字，那窮人的孩子如何出頭？”
“依照這樣的趨勢，恐怕十年以後，官戶的兒子還是官戶，農戶的兒子還是農戶，乞丐的兒子只能是乞那些當官的，真拿我們百姓當人看嗎？”
“官家身在深宮，只知汴京繁華，卻不知偏遠窮縣賣兒蠰女，食不果腹，我大宋看似繁華，實則是外強中干，官家除了佔個‘仁’字，還有什麼功績？”
說罷，那名叫做許三郎的男子便拂袖離
大堂內，瞬間安靜了下
這也太敢說了！
這
剛才那個十七八歲的青年突然開口道︰“官家太仁，有時也不是好事，咱們官家若強硬一些，沒準兒此事以及朝堂的很多事就不會日日討論而難有結果了！”
听到此話，很多人都陷入沉思
此
趙禎的臉色也是陰晴不
一旁的張茂則，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個不
一只手按著桌子，生怕官家一惱火，將桌子掀
片刻後，趙禎的臉色終于恢復了正
這是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仁”並不是好
他心知，百姓所講的“仁”已不是“仁”，而是“軟”
自親政以來，他一直都很謹
做事如履薄冰，瞻前顧
處處听取朝臣的意
一直堅信江山穩固比開疆擴土更重
他比誰都想收復燕雲十六州，比誰都想將西夏擊潰，比誰都想讓遼國變成大宋的養馬之
但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說過這種
他活得其實也很壓
他怕犯錯，怕一旦犯錯，便是國之大錯，無法挽回，成為千古罪人，甚至是亡國之
這時，趙禎的腦海里突然又浮現甦良所講的一句話︰
“但凡天下雄主，既能虛心納諫，也能聖裁獨斷，秦皇漢武皆是如”
想到此處，趙禎有一種甚是輕松的感
“仁若無用，便應展現帝王氣勢！”趙禎喃喃道，突然知曉自己該如何做
……
臨近黃昏，趙禎回到了皇
剛坐下，便發現了甦良呈上的奏疏，他不由得來了興
他猜測，甦良定然是支持保留州學縣學
他打開一看，不由得面露狂
甦良的奏疏可總結為一句話︰留之，盜寇減，民不反，國無內憂之
此條理由，簡直是絕
趙禎直接興奮地站了起
賈昌朝等官員主張廢除州學縣學的最有力理由便是朝廷無
而甦良講，若窮苦人家無庠序教化，大概率會被迫成長為盜賊、流
鎮壓流民和盜賊可是比建設州學縣學花錢多了！
而這幾年，大宋境內流民造反的事情時有發生，是個大麻
參與者皆是不識字的窮苦百
趙禎輕捋胡須，笑容滿
“這個甦景明，真乃奇才也，朕就缺這麼一個強硬的理由了！”
趙禎望向殿外金黃的夕陽，一股雄主之氣油然而
其喃喃道︰“朕即使讓三司砸鍋賣鐵，也不絕不讓一座州學縣學倒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