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來泉城了。
當大哥的說什麼也得擠出一天假來。
畢竟甦木遭逢大難,好不容易才擺脫了植物人的情況醒來。
兩兄弟也有好些年沒見著了。
差點就以為至此陰陽兩隔來著。
喊上任糧食局大管家的鄭軍,老伙計李響,四個大老爺們齊聚芙蓉街魯菜館,好好吃喝上一氣兒。
段鵬段大哥下放到濟寧主事兒去了。
差一點五人就能重聚。
沒有特別酗酒,點到即止。
吃了飯還得回家繼續喝茶嗑瓜子呢。
甦木也沒讓尤鳳丹落座,帶著跟大家伙打了個招呼就讓她直接去英雄山機關大院找嫂子了。
男人局不方便帶她參與。
她肯定是要以甦木媳婦的身份,參與內人局更合適。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幾人熱呼過後,談起了男人工作上的事兒。
大庭廣眾之下,非私密空間,老生常談的女人話題不方便在這里聊。
大家怎麼說也都是有身份證的人,大小也都是領導呢。
“听說今天出勤抓回來一波小混混,有人命的大案子?”
李響咂摸了幾下嘴,吐出剔牙的一根魚刺,羨慕的嘆道。
誰說警察不考績效的。
他們的任務也很重的好不好。
李響這次是真的‘羨慕’甦迎軍。
副局出勤機會本就不多,可出去三趟之內必然有大案子發生。
這幾乎都要成定律了。
這麼多年,就沒瞧見過甦局為績效發愁過。
什麼人品吶這是。
“黃河邊斗毆,倒了一大半,有倆被開了瓢的,都沒救回來……”
路上走了一個,搶救室搶救了好幾個小時,臨下班前甦迎軍接到了通知。
被列為了本年度最大型、惡劣的案子。
“這幾年是眼瞅著日子好了,小混蛋們也都不餓肚子,身子骨有勁兒沒處使,就開始惹是生非!”
鄭軍喝了一口水。
他是糧食口的領導,對此是深有體會。
自己糧食局的地位這幾年是一年不如一年。
說明什麼?
老百姓和兄弟單位對糧食的渴求沒那麼劇烈了。
老百姓的生活得到了保障以及改善。
利弊參半吧。
“起因是什麼?”
甦木隨口問道。
“听說最初是因為踏青的兩個姑娘,後來兩撥人打起來,那倆姑娘就早早的逃了。”
“嘿,猜著就是。”
“一下子撩動了這麼,那得是多漂亮。”
“听說是實驗中學的兩個女老師……”
“實驗的?”
李響著重問了一聲。
甦迎軍知道他的心思,默默點了點頭︰“教初二的,早就聯系過了,約了後天一早去做個筆錄。”
“因她們而起,又跟她們沒什麼關系,看來還真是吃飽了沒事兒干。”
甦木搖了搖頭。
明擺著爭風吃醋,隨後引發了大規模的械斗。
魯菜有幾道很有名的菜式。
泉城是齊魯的省會中心,傳承自然更有獨到之處。
芙蓉街這個飯館有點二十多年後的會所私房菜性質,據說早年是師傳四徒。
老大去了京城,老二去了微山湖,老三、老四留在了泉城,老四改行經商,老三一支開了這家菜館,傳承至今。
一個標準的四合院兒,進門口的八仙桌後上方供著的是一根扁擔。
據說就是清光緒年間師門一脈傳承下來的。
因為老三一支自始至終從事著這門手藝,傳承之物也就一直擺在他這里。
“嘗嘗這九轉大腸,絕對是一絕。”
鄭軍指著剛端上來的第五道菜,張羅著。
這個小飯館一共三間房,一大一小,還有院子里搭的一個棚子。
所以每日接待三桌客人。
無須點菜,酒和飲料都需要自備,只提供熱水。
每桌六菜一湯,四葷兩素,桌桌都一樣。
喝酒的提前招呼一聲,白酒和啤酒以及紅酒的品種,跟上菜的順序也有影響。
兩葷兩素下酒,酒過三巡是兩道拿手魯菜,九轉大腸和糖醋鯉魚。
甦木夾了一筷子。
外酥里嫩,名不虛傳。
“要說也是老弟你運氣好,這里如果不是提前一周,壓根排不上號。”
李響幫鄭軍抬轎。
“這回可是沾了軍哥的光了。”
甦迎軍也是笑著打趣。
“沒說的,你電話一來說是木頭老弟過來,那還有什麼說的,必須安排上。”
這其實是鄭軍提前訂好了要請他老領導的。
老領導上個月退下來了,鄭軍家里就是糧食口的,無論從父母那輩的私交,還是對他的提攜,這桌謝師宴都少不了。
孔孟之鄉,禮儀之邦。
講究是很多的。
不過事有權宜之計,也有輕重緩急。
今天先吃了,接著再排號等下一波跟老領導一家吃也無礙。
跟醒來的山君來一頓接風洗塵酒,也是好客之道。
最後一道是糖醋鯉魚。
魚尾和魚頭翹起,交相呼應,魚唇還在忽閃忽閃的張合,很是奇特。
“這道菜做法你嫂子听人說過,用手套蒙住魚眼,快速油炸,快速澆汁,固定住擺盤,之後上菜時再松開,十有八九魚嘴都這樣……”
甦迎軍指著最後一道菜說道。
“ ,幾年不見,听這意思,嫂子廚藝大漲了?”
甦木由心的佩服。
他是打心眼里覺得糖醋鯉魚做成這樣,實屬新奇且不易。
“嗯,肯定啊。”
甦迎軍一點都不打艮,是真敢應。
噗嗤。
“對對對,嫂子上次也真弄出來了,魚嘴一撅一撅的。”
李響憋不住,笑了。
有貓膩啊!
甦木眨了眨眼。
要說還得是地道的泉城人更能抓住重點。
“熟沒熟?魚肉熟沒熟?”
鄭軍問。
“哈哈~”
李響朝著鄭軍豎了個大拇指,笑的更大聲了。
“嘿,最後你嫂子又回了個鍋,加水給炖了……”
哦。
敢情擺盤就擺了個寂寞。
其實是一份回鍋魚。
“這趟來的路上,我去了津門,那邊的狗不理包子跟泉城這里的狗不理,味兒不一樣呀。這邊的手藝不是跟津門學的嗎?”
甦木換了個話題。
這個話題鄭軍是最有發言權的了。
畢竟是歸他們管的。
壓根就是他們糧食局自己開辦的產業。
.
“那倒也不是,我們也是派人實地去考察學習了一段時間才回來做的……”
幾個人互相聊著天,打趣著。
酒足飯飽,出門一起回甦迎軍家喝茶嗑瓜子。
飯後直接分道揚鑣的,那不是泉城。
北方好客程度,遠遠不是一頓聚餐能夠化解的。
四個人都上了甦木的福特烈馬。
男人沒有不愛車的。
即便是副駕上的甦迎軍,也忍不住左捏捏,右看看……
千禧年之前都沒什麼查酒駕。
這時候不怕踫瓷,也不怕剮蹭。
整個大街上,汽車寥寥無幾,即便是有,也幾乎都是公家車。
公家的車嘛,車里坐的就都是單位職場里的人。
攏共就那麼大的地方,抬頭不見低頭見,一來二去就都是熟人。
偶爾有點小剮蹭也無傷大雅,不傷和氣。
何況……
眾人也都沒拼酒,三兩小酒下了肚,說了那麼多話,幾乎就是隨喝隨解酒。
烈馬的後座其實不舒服,就是一個靠背不高的兩座小沙發似的。
但勝在空間巨大,而且很新穎。
鄭軍和李響都有點愛不釋手的意思。
“哥,這幾天你要是有興趣,就弄輛車換著開幾天……”
“嘿,老弟準備在這里呆幾天?”
“一周起。”
“那說定了啊,待會兒我就開你車回,我的車就停在老甦家門口呢,這幾天你開我的……”
李響還沒動嘴呢,鄭軍就先截胡了。
他的座駕是一輛上海牌轎車,黑色的,八九成新,這次是開到甦迎軍的院子里,然後又和甦迎軍一起搭車過來的。
“一人三天,不打商量。”
李響轉頭跟鄭軍掰扯。
“哎哎哎,憑什麼啊,一人兩天,還有我吶。”
甦迎軍不干了。
汽車永遠都是男人的大玩具。
心愛之物在眼前,豈有不想上手之理。
甦迎軍還想矜持一下,維護當大哥的威嚴來著。
沒想到後座倆家伙一點都不給留情面,可不能真讓他們當自己面就瓜分了。
最後商定,鄭軍先開兩天半,然後是李響,最後剩兩天給到甦迎軍。
親哥……只有兩天。
“行吧。右拐,右拐了。”
甦迎軍一邊假裝無奈答應,一邊指揮著甦木拐上馬鞍山路。
小弟說一周起,但從後座倆伙計無良瓜分兩天半後,甦迎軍已經默默的下了決定。
小弟起碼要再添兩日。
為什麼這麼篤定,那就要說甦迎軍的殺手 了。
派機靈鬼大佷子出場。
兩天而已,還能拿不下?
不信小弟不稀罕大佷子。
親的。
來到機關大院門口。
甦木突兀的松油門,一腳剎車猛地跺死。
車里的人都是前後晃蕩了好幾下。
鄭軍的黑框眼鏡都給摔掉了。
大門砌的方柱子在路燈照射下有個陰影,一個影子杵在陰影里,即便是甦木都一點沒發現。
這麼蹭一下蹦出來,也就是甦木。
換了別人,估計連反應都反應不過來就得撞上。
弄不好還得碾過去。
“靠,這年頭就有踫瓷的了?”
踫瓷?
什麼是踫瓷?
次什麼?
車里三人顧不得多想別的。
因為陰影里那人直挺挺的倒在了車前面,車里看不清,甦木拉開門跳了下去,甦迎軍和後座兩人也只能緊隨其後趕緊下車。
福特烈馬是兩門版,後座得甦木下車後才能掰著前面座椅下來。
等鄭軍和李響下了車,就發現車底下那人毫發無傷,此時正抱著甦迎軍的腿一個勁兒的哭。
“甦局長,您可一定要幫幫我,我就這一個兒子了……”
什麼情況?
鄭軍和甦木面面相覷。
李響倒是若有所思。
這人他隱約認識。
不過……
不應該啊。
哪能就一個兒子?
明明還有個老大來著。
三中的門衛大爺,姓汪來著,家就住在……
李響看向了甦木。
……
汪東旭下午下了班回到家才得知自家的小兒子汪小海出了事兒。
婆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坐在里屋地上,拍著大腿哭喊著自己如何如何命苦。
汪東旭好不容易才問明白了是怎麼個情況。
汪小海在黃河邊參與了一場械斗,結果他們那伙人出手沒輕重,打死了對方兩個人。
現在人被關押在市局,下午家里就接到了社區專門的通知。
汪東旭有兩個孩子,一個跟著十二馬路片兒的某個大哥去了東北闖蕩,老兩口身邊只余下汪小海。
老大眼瞅著指望不上,倆人還盼著小兒子給養老呢。
結果小兒子才上了沒幾個月的班,就突然接到了這麼個消息。
汪家的天,眼瞅著都要塌了。
汪東旭急中生智,想了又想,搜腸刮肚才琢磨出身邊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一個‘熟人’。
甦迎軍。
這還是因為甦迎軍和李曉蘭那段時間總是去找尤鳳丹,一來二去才有了的點頭之交。
可後來不是多少熟悉了嘛。
小兒子汪小海機床一廠的工作就是甦局長愛人幫忙推薦的。
人情往來就是這麼簡單。
甭管誰欠誰,只要打破了陌生的平衡,就總有能夠再進一步的借口。
所以汪東旭來了。
他從下班就在這里杵著,一直沒等到人回來。
門衛雖然不放他進去,可汪東旭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想要找的人後,人家也沒攔著。
特別是對方說是特意來感謝甦局長幫自己兒子找到工作……
誰知道兩家有什麼瓜葛。
門衛這才告訴汪東旭,甦局長回來又出去了的消息。
汪東旭一直在等。
跟兒子犯的事兒比,這點小等待不算什麼。
他相信自己兒子沒殺過人,可兒子要是攤上這麼個事兒,學徒工轉正的事兒估計就懸了。
當老子的,為了兒子的前途事業,是真的能不遺余力。
從夕陽西下到星空密布月上樹梢。
路燈襯托下,甦木的烈馬車內一覽無余。
這年代不興車窗貼膜,而且甦木是津門海關接了車就直奔泉城,對車窗壓根就沒空拾掇。
汪東旭其實心里也很含糊。
他跟甦迎軍沒有那麼敦實的關系,也有些病急亂投醫而已。
可看到甦迎軍坐在車上,車速還不慢。
汪東旭突然就靈機一動……
牙一咬,眼一閉,縱身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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