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州城外，揚起滿天塵土。
曹亢喜後背背著一把刀，腰間掛著箭囊，長弓抓在手里，馬韁掌在掌心。
他眯起眼往前看去，卻見張大膽帶著四個獵戶疾馳而來，馬背上的人影東搖西晃，還能看到他們緊張，以及听到因為緊張而發出的驚呼聲。
到了近前。
戰馬凌亂，好一會才停下了，五人翻身下馬，跪在面前。
“皇上，卑職並未發現可疑行人。”
曹亢喜揮了揮手，讓張大膽等人起身︰“怎麼樣？騎術如何了？其他小隊呢？”
張大膽面紅耳赤︰“啟稟皇上，卑職還是習慣雙腿奔跑，不過皇上放心，卑職會用心練習騎術，還會督促兄弟們勤加練習。至于其他小隊，應該散開的遠，還未回來。”
曹亢喜不置可否，但是還是夸獎道︰“用心就好，朕選中了你，就會對你放心。之所以看中你，也是因為你比較激靈，肯學習，肯上進。要知道，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你若是沒有準備，沒有能力，前途送到你手里，你也抓不住。”
“是，多謝皇上教誨，卑職一定銘記于心。”
曹亢喜沒有回應，眯起眼看著塵土滿天的遠處，沉吟一下才開口︰“那群逆賊有男有女，根據粘桿處傳來的消息，彼輩逆賊膽大妄為，乃是朝廷一貪官重臣手下圈養的打手。”
張大膽低著頭心中一緊，按到這粘桿處難道是明朝的那什麼錦衣衛？其實他不知道，曹亢喜滿嘴跑火車，哪有什麼粘桿處，只是張口就來罷了。不過張大膽心中，卻又多了一絲畏懼。
“朕听聞天下貪官污吏橫行，百姓民不聊生。但是朕從大臣口中得到的消息，卻是國泰民安，百姓富裕。”
“朕心中很疑惑，不知誰說的是真的。”
說到這里，張大膽幾人表情已經有些激奮。若是以前，他們絕不會這樣，但是經過訓練一段時間，這群普通的農戶和獵戶，思想已經有些轉變了。
他們自以為前途無量，畢竟跟隨的是皇上。
因此，一顆心自然也站在皇上這邊，想皇上所想，思皇上所思，憂皇上所憂。
站在皇上的角度，一想到貪官糊弄皇上，這不就是糊弄他們嗎？代入感直接就拉滿。
更別說，皇上還親手給他們熬制了綠豆湯，雲貴妃還讓他們一日三餐頓頓吃飽。當然，雲貴妃雖然善良，可雲貴妃的糧食，一定是皇上給的。
可無論是皇上還是雲貴妃，真的是愛兵如子。
皇上是個好皇上，貴妃也是個好貴婦。
至于以前為什麼過的那麼苦？
全都是因為貪官污吏橫征暴斂，還因為文武大臣欺瞞皇上，不讓皇上知道真相。不然以皇上的善良，怎麼可能看百姓過苦日子？
張大膽幾人低著頭，表情激奮的看著腳尖︰該死的貪官，就會欺瞞皇上，不敢跟皇上說實話。
曹亢喜不知道張大膽等人的想法，他翻身下馬，帶著身後的二十來人走向路邊一塊巨石上，然後爬上去，提著弓目光憂愁的看向遠方︰“我大清太大了，人口太多了，但是土地就那麼點，產出的糧食讓所有人都一日三餐吃飽，朕也知道不可能。但是朕覺得，如果各地官員努力，讓百姓一日兩餐還是沒有問題的。”
“他們跟朕說，百姓頓頓吃肉，簡直是把朕當傻子哄騙嘛。”
“所以朕不相信，就想了個法子，微服私訪。”
張大膽激動的開口︰“這些人真該殺，竟然欺瞞皇上。好在皇上聖明，沒有相信他們的鬼話。”
曹亢喜哈哈大笑︰“朕要是相信他們，也不知道百姓究竟過的什麼日子不是？張大膽，朕出宮之前，只想著朕是被騙了。但是出宮之後，尤其是認識你們之後，朕才明白，朕哪里是被騙了，朕這是被當做傻子糊弄啊。”
“說實話，你們對天下百姓都有功勞，沒有你們，朕就不知道天下百姓過的什麼苦日子。”
“沒有你們，朕也無法下定決心，打算徹底的除去所有奸佞，還天下百姓一個朗朗乾坤。但是，貪官污吏太多，朕要是殺的太多，肯定會引起他們惶恐，甚至造反都有可能。但是朕不怕，哪怕毀了大清江山，也要殺光這群貪官。”
張大膽激動的嘴唇顫抖，聲音帶著嗚咽，更別說背後那群沉默寡言的老實莊稼漢，一個個眼眶紅了，混濁的淚水都在醞釀。
隨著張大膽跪下，其他人也忍不住跪下磕頭，咬牙切齒道︰“皇上，卑職願意跟隨皇上，為天下百姓討個公道。”
皇上為了天下百姓，連自己的大清江山都不要了。
我們一群小屁民，還在乎什麼？
這麼英明的皇上，為他死都甘心啊。
而且，都喝了皇上親手做的綠豆湯！
曹亢喜揮了揮手︰“起來起來，說白了，還是朕識人不明，用的全是貪官。百姓受苦，朕這康熙也有責任。”
“張大膽，你需要仔細偵查才行。”
“那賊子有三男兩女，一男子身材高大，嘴上有胡須。一女子貌美風韻，身邊跟著個丫鬟。還有一個和尚，一個圓臉跟班。和尚叫法印，跟班叫三德子。”
“你若是發現他們的蹤跡，不要打草驚蛇，只需要監視起來，派人通知朕就好。”
張大膽重重點頭︰“卑職明白。”
曹亢喜跳下巨石，笑道︰“嗯，好好做事，此事你若是立下大功，朕就正式收你入旗，封你為青龍旗牛錄額真，今後你就是青龍旗下第一奴才。”
第一奴才……
張大膽呼吸都停止了，別管什麼奴才不奴才的，他不懂。
但是這個第一，他是明白的。
什麼事情就怕第一，名頭響啊。
“卑職絕不辜負皇上看重。”
“好，接著巡視吧。”
“卑職遵旨。”
一群剛剛巡視回來的新兵，本來渾身疲憊，精神不濟，大腿根被馬背磨的生疼。但是現在，他們又充滿了斗志，滿血復活。
等到曹亢喜帶著人騎馬離開之後。
張大大膽猛地扭頭，雙眼放光︰“兄弟們，皇上微服私訪，就是為了斬殺貪官污吏。貪官污吏都知道吧？我們過的不好，全因為貪官污吏。”
“大膽哥，我知道，我們那的縣令太貪了，听說每天都要收一兩銀子呢。”
“一兩啊？這麼多。”
“可不是，他一天三頓飯據說都是稠的。”
“那有啥，我們現在也是一天三頓，也是稠的。”
“這是皇上和娘娘恩典，不一樣的。”
張大膽舉了舉手︰“安靜，听我說。”
“皇上的意思大家都听到了吧？那群貪官竟然欺瞞皇上，不然皇上早就知道我們百姓過的苦日子了。”
“皇上是個好皇上啊，不相信那些狗大臣，所以微服私訪，就為了探查民情。但是，這群貪官，竟然派殺手刺殺皇上，簡直目無君父。”
張大膽說了一個自己學會的詞，一握拳，怒吼︰“弟兄們，我們加把勁，今天跑遠一點，將從京城來的方向幾個路口，都看一邊，可不能讓這刺客接近了皇上。”
“好，我們听大膽哥的。”
“大膽哥以後是青龍旗第一奴才，他說的沒錯。”
“我們要保護皇上，這麼好的皇上，不多見。”
“該死的貪官，都該殺。”
“大膽哥，皇上都查清楚那群刺客的下落了，怎麼不通緝他們啊？”
“你懂個屁，皇上自然有自己的用意。”
張大膽一聲招呼，五個人再次上馬，接著疾馳而去。
甦州府外，灰塵滿天。
一行人坐在路邊涼茶鋪子，歇腳喝茶。
美貌風韻的少婦用手絹不耐煩的在有著點點香汗的鼻翼上扇動，扭頭就橫了一眼身旁高大的男人︰“我說萬歲爺，您就算微服私訪，咱整一匹馬行不行，這靠著兩條腿從京城走到甦州，你到底是體察民情，還是來受罪來了。”
“虛，叫我黃老爺。”
男人豎起手指放在嘴邊，見女人翻白眼，他呵呵一笑，搖頭晃腦︰“宜妃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朕這麼做，那自然有朕的道理。我問你，這一路走來，你看到什麼了？”
宜妃翻著白眼滿臉不耐︰“看到什麼？還能看到什麼，到處都是流民唄。”
“哎，對了。”男人一拍大腿︰“這說明什麼？”
“天災唄。”
“哎，天災不可怕。”男人悲天憫人的仰起頭，目光看向遠處的荒田︰“可怕的是貪官污吏啊。”
女人噗嗤一笑︰“成，黃老爺您愛民如子，咱女人啥也不懂，喝了茶接著趕路吧，再走一天啊，就到你心念的甦州城了，也不知道到時候我這腿，還是不是自己的。”
黃老爺噗嗤一笑︰“瞧你說的，這腿不是你的，難道還能是別人的？別人要來你這腿兒，也沒什麼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