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羅志平跟唐植桐在宿舍樓道里就生活委員職責做了簡單交接。
“唐老師，最近班里沒啥事，就是有不少同學寒假不想回家。”
“你問過去年的情況嗎？應該可以留在學校吧？”唐植桐掏出煙來散了一根，他理解這些同學的想法，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放寒假了，雖然車票有半價待遇，但家遠一點的，來回交通費依舊不少，省下來寄給家里能多買幾斤糧食。
“問過，去年可以留在學校，登個記就行，學校也給飯票，今年不是情況特殊嘛，就有傳言說學校假期不給定量了。
我找的學長問了一下，以前卡的不嚴，哪怕登記了留校，中途回趟家也行，學校照發飯票。
現在是想回家的不敢回，生怕回去定量落實不了，想留校的也不敢留，生怕學校不給飯票。”
羅志平生怕唐植桐不明白，一五一十的將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講了出來。
“應該不至于，我回頭再問問吧，謝謝班長。”唐植桐想了一下，先把這個傳言給否了，眼下國內非常重視大學生，各單位對大學生急缺，有些成績優異的同學甚至等不到畢業，就提溜出來端上了鐵飯碗，何況這是四九城。
下午去教室的路上，唐植桐留意到了谷漫蒼的鞋，都快冬至了，還穿著開學後買的單鞋。
“漫蒼，腳冷不冷？”
“還行。想買棉鞋來著，一直沒有貨。平時除了宿舍就是教室，先湊合兩天吧。”谷漫蒼比剛入學的時候，開朗了很多，笑著回道。
唐植桐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卻把這事記在了心上。
來到教室，唐植桐在其他同學埋頭學習的時候，自己站在後排，盡可能的觀察同學們的鞋子。
不僅谷漫蒼如此，還有好幾個同學也穿著單鞋。
水泥地涼，為了保暖，這幾個同學要麼將腳放在了課桌底部的橫梁上，要麼用後腳跟蹬著自己凳子的橫梁，總之，腳不落地。
唐植桐沒有打擾其他人，輕輕拉開後門，去了3227辦公室找周老師。
“回來了？”周老師待唐植桐走到自己桌前，和氣的問道。
“嗯，過來跟您銷個假。”
“對你，我還是很放心的，行了，回去上課吧。”周老師笑笑，沒怎麼當回事。
“那個，周老師，我還有點事。”唐植桐沒有立馬走，而是將羅志平中午說的事情和同學沒有棉鞋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也听到了一些聲音，假的，你轉告同學們安心學習。鞋子的事情我回頭跟後勤那邊反應一下。”周老師主動把事情攬了過去。
“好 ，謝謝周老師，那我先回去了。”唐植桐這回是真沒事了，說完跟周老師點點頭，等著示意。
“嗯，快期末考試了，你在這上面上點心。”周老師囑咐完，揮手趕人。
回到教室，唐植桐將寒假留校的消息告訴了同學們，頓時一陣歡呼雀躍。
不少家庭經濟情況好一些的同學在下面已經打起了小算盤，自己肯定是要報留在學校的，但家也得回，打算假期從食堂買上幾天的定量，背個包袱來場說走就走的回家旅程。
至于棉鞋的事情，因為還沒有下文，唐植桐選擇暫時不提，打算等有確切消息後再說。
落下了這麼久的作業，也不是一天能寫完的，唐植桐處理完班級的事情，收拾東西去了押運處。
已經讓馬薇獨自承擔了這麼久，既然自己回來了，如果再偷懶，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唐科長，方處剛才打電話，說讓你來了以後過去一趟呢。”馬薇看到唐植桐後，立刻轉達了方圓的安排。
“謝謝你，這陣子辛苦你了，給你帶了點松子，你嘗嘗。”唐植桐從挎包里掏出一包準備好的炒松子，放在了馬薇的桌子上。
“謝謝唐科長。”馬薇沒有跟唐植桐客套，不僅高高興興收了起來，還當場拆開嘗了兩個。
“客氣，工作的話，等我回來再交接一下，你也好歇歇。”唐植桐把自己的行頭一扒，該掛的掛起來，跟馬薇說完就去找方圓。
方圓在辦公室，正捧著本字典，抓耳撓腮的努力補齊自己的短板。
在听到敲門聲後，方圓放下字典，中氣十足的對外面喊道︰“進來。”
“圓哥，忙著呢？”唐植桐一進來，看屋內沒其他人在場，轉身將門關上，才走過去坐下。
“掃盲呢。”方圓朝唐植桐揚揚手里的字典，吐槽道︰“真特娘的難啊！”
“嘿，怎麼想起學這個了？”唐植桐掏出煙來，散給方圓一顆，暗自揣測，不會是讓自己來當個輔導老師吧？
“不學不行啊，前兩天被老領導給批評了，再不學習可就勝任不了工作嘍。”方圓接過煙點上，抽了一口說道。
“嘿，不找個秘書？”同樣是處級，顏雄飛、甦慶祥都有秘書，唐植桐都見過。
“過陣子再說吧。喊你過來，是想跟你說聲謝謝，昨天送過去了不少東西。”方圓看了唐植桐一眼，搖頭道，自己對唐植桐倒是很滿意，當自己的秘書也合適，但人家現在大學委培在讀，過來給自己當秘書的話，完全是耽誤了大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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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麼容易，這陣子還不知道被犁了多少遍呢，鳥都學精了，往深山里跑，我凍了大半天，空著手回來的。”方圓苦笑道。
“得，再等等吧，馬上就元旦了，應該能多發點肉票啥的。”
“唉，都盼著呢，等春天就好了，到時候去外面挖點野菜，也能添補一些。”方圓嘆口氣，說道。
還沒等唐植桐接茬，方圓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圓哥，你先忙，我先回去。”唐植桐在電話響了一聲後，立馬起身開口道。
“別急，還有事沒跟你說完呢，先坐著。”方圓朝唐植桐招招手，然後才拿起電話︰“喂？”
“我，胡志恆！”電話漏音，唐植桐站在辦公桌的另一邊听的清清楚楚。
“胡局好，我方圓。”方圓一听對面自報家門，立馬將煙頭懟進了煙灰缸，然後站了起來。
唐植桐看在眼里，心想方圓這態度很端正啊，也得虧自己沒有坐著……
“唐植桐同志在單位吧？”听著話筒那頭的問話，唐植桐都懵了，這里面有自己什麼事？
“在。”方圓瞥了一眼面前的小老弟，肯定的回復道。
“好！你帶著他現在過來一趟。”
“好的，胡局，馬上過去。”胡志恆听完方圓的保證，扣了電話。
“都听到了？”方圓放下電話，也沒坐下，直接問道唐植桐。
“嗯，听到了。”唐植桐點頭。
“別愣著了，回去把自己捂嚴實一點，準備走吧。”方圓拽下自己的棉帽子，扣在了頭上。
唐植桐也沒二話，回到財務科，把自己剛放下、尚帶有余溫的行頭又戴了起來，臨出門的時候，還不忘跟馬薇交代道︰“馬薇啊，今天交接不了了，下班你先走，交接的事明天再說。”
倆人騎上自行車，並排著往外走，方圓問道︰“最近做啥好事了？胡局怎麼突然找你？”
“不知道，也沒做啥啊，我到現在都是懵的。”唐植桐搖頭。
“奇了怪了，退信的事我也沒提你的名啊，不過胡局既然喊你同志，肯定不是壞事。”方圓也有些摸不著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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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唐植桐還是把自己最近的行為過了一遍，唯一不妥的可能就是自己蹭車去安東，即便這事被人下蛆，也到不了跟局長面談的地步。
要說好事，貌似也沒有，只能到了再等胡局揭曉答案。
“你倒是想得開。退信的事之所以沒提你，是不想被人知道你蹭車了。”方圓跟唐植桐解釋了一句。
“嗯，明白，謝謝圓哥。”唐植桐朝方圓笑了一下，方圓可能想著解釋一下不是貪功，但這事捅出來，是功是過還真不好說，揭蓋子的行為總會引來一部分人的厭惡，方圓這是替自己抗雷呢。
路上，方圓又大概說了一下退信情況的進展。
等到達市局，唐植桐在方圓的帶領下直奔胡局辦公室。
“方處來了，胡局有交代，您來了直接進去。”胡局的秘書見到方圓，笑臉相迎道。
“好，謝謝。”方圓摘下自己的手套和帽子，把手套塞進帽子里，夾在腋下，敲響了胡局辦公室的門。
唐植桐有樣學樣，跟在方圓身後，秘書沒有攔著。
“來，坐。”胡志恆看到方圓推門進來後，笑著打招呼，在看到方圓身後的唐植桐後，問道︰“你一定就是唐植桐同志吧？”
“胡局好，我是唐植桐。”唐植桐稍微有些拘謹，兩輩子加起來，自己也沒跟級別這麼高的活人對過話，都是在新聞里才能一窺他們的音容相貌。
“很精神，一看就是青年才俊，沒給咱郵政丟臉，好樣的！”胡志恆笑著，主動朝唐植桐伸出了手。
唐植桐受寵若驚，盡管不清楚自己為何受到局長的褒獎，但還是快走兩步，雙手迎上，接起這份夸贊。
“來，坐，坐。”握完手，胡志恆朝兩人招招手，讓方圓和唐植桐在沙發上坐下，親自給二人沖了兩杯茶水。
這下方圓都有點受寵若驚了，這辦公室自己來了很多次，但從來沒這種待遇。
“看著眼熟吧？要不是市里有關部門把電話打到我這，我都不知道咱郵政能出你這麼個人才。”胡志恆笑著從自己辦公桌上拿了一本書，封面朝向二人，嘴角含笑，問道。
一看到書，唐植桐明白了，也放下心來，感情是《赤腳醫生手冊》惹出來的事。
“醫生？手冊？”方圓依舊不明所以，看著封面上的幾個大字，努力的去辨認。
“嗯。赤腳醫生手冊。”胡志恆將書遞給懵逼中的方圓，然後毫不吝嗇贊美之詞，全砸在了唐植桐身上︰“小唐同志參與了手冊的編纂、審核，為廣大有志青年提供了出路，為保障廣大人民群眾身體健康貢獻了一份力量，很了不起！”
听著胡志恆的夸獎，唐植桐臉都紅了，連連擺手自謙︰“胡局，我這是誤打誤撞，幫著顏寧寧吐出來塊糖，結果這法子被專家給看上了，拉著一塊改了改，沒想到動靜鬧的這麼大……”
方圓接過書，听著倆人聊，自己仔細認了一下封面的幾個字，確定都記住以後，往後翻了一頁。
一副龍飛鳳舞，金戈鐵馬的字映入眼簾。
字，方圓是不認識的，但這字體很熟啊！不僅一些書、報刊上有，市局門外的紀念碑上也有！
方圓看著字整個人都亞麻呆住了，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指著題字，喃喃道︰“窩那個娘 ……這、這、這是真的？”
“方處，是真的。”唐植桐也不管方圓在跟誰求證，主動把話接了過來，總不能讓胡局給回應吧？
“你這真是小母牛……不是，飛機上掛暖瓶，高水平啊！這麼好的事怎麼不知會一聲？”方圓反應過來，非常替小老弟高興，要不是胡志恆在場，估計能興奮的給唐植桐兩拳。
唐植桐猜測方圓想說小母牛坐飛機，但礙于胡志恆在場改了口，為了讓他不那麼尷尬，唐植桐做了一個讓西八破防的手勢，努力的弱化自己在手冊上的功勞︰“我就做了那麼一點點事情，跟上面那些專家、學者比起來，很是微不足道，我哪好意思嚷嚷？”
“好了，方圓同志，小唐同志低調、謙虛，這都是非常好的品質，咱們不要事後翻賬嘛。”胡志恆在一旁偏幫了唐植桐一句，在唐植桐說出顏寧寧的時候，一切就都串了起來。
市里來電話的時候，自己甚至曾懷疑過是不是搞錯了，一個郵政系統的委培干部，怎麼就參與了醫書編撰，還被提了字呢？
“小唐同志，上面的意思，是要選一位同志出來進行宣傳。我看了一下，既在編者名單里，又在審查人員名單里的不多，你就是其中之一。你有什麼想法？大膽說，我先表個態，肯定支持你。”胡志恆鼓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