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他們從醫院檢查回來。
差不多的時間里,研究分所老前輩周玉榮回過味來,想著有陣子沒看見傅 佑過來,就問了一嘴。
輔佐跑腿、打下手的助理楊立明听見,以為老前輩是有事要找人,事後就專程跑了一趟人民大學。
趕巧當天廣州郵寄了一批新貨剛到,傅 佑短暫出去忙了一下。
楊立在學校沒找到他人。
問同學打听說是可能在機電廠,就又上車讓司機開車往機電廠去。
可是到地方還是沒找到人。
一通彎繞下來,又從機電廠的職工嘴里知道了傅家的地址。
楊立明相當執著,立即調頭又往傅家去。
可傅 佑人也不在家。
唐梅沒正經讀過書,就怵跟這些高知識分子打交道。
加上楊立明身份特殊,唐梅更弄不了。
接待楊立明的事,就落在了陸淼身上。
楊立明從巷尾問路過來,初進傅家小院,第一印象就是這小院兒真好。
收拾得好,體面又干淨。
後面跟在唐梅身後寒暄進屋,見到陸淼後,楊立明的眼神,就開始有點不對味兒起來了。
陸淼小心錯位護著肚子,給楊立明倒水。
現階段國內科研寸步難行。
剛才听見楊立明在進來時,跟唐梅的自我介紹。
陸淼知道了他的身份,對他們這類人還很尊敬敬仰的。
陸淼客氣遞上茶杯,和煦笑道︰
“楊助理先坐下喝杯水休息吧,我愛人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
楊立明杳不可聞點了下頭,在桌邊坐下後,上下掃視陸淼,目光和表情都有些不合常人的冷淡。
每個人的性格都不相同,陸淼以為這人性格就這樣,所以也沒多想什麼。
可她哪里知道,人家心里早對她起了偏見。
前有禍國殃民甦妲己,後有烽火戲諸侯褒姒。
還有趙氏姐妹……
史書上老祖宗留下來的筆跡,一直都在警示後人。
生得過于漂亮美艷的女人,從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楊立明對陸淼生出幾分輕蔑心,說話也硬梆梆的,不那麼和氣︰
“傅同志雖然專業不對口,但是年輕有為,很有實干和想法造化,所里的老前輩很看好傅同志,之前也有給傅同志拋橄欖枝,請問這些,傅同志都有跟你……”
楊立明頓了一下,陸淼會意笑笑︰
“我姓陸。”
楊立明點點頭,繼續道︰
“傅同志有跟陸同志你說過這些事嗎?”
陸淼搖頭,面容溫和恬靜︰
“我愛人不太在家里說這些。”
楊立明掃了眼她高高鼓起的肚子,心想也是。
女人嘛,沒多大見識。
說了也不懂,那又何必浪費口水?
輕輕哼了一聲,楊立明愈發輕視陸淼︰
“不是誰都有被領導、老前輩相中的機會,傅同志的拒絕,是件非常令人惋惜的事情,這件事也希望陸同志能夠反思一下。”
“什麼?”
陸淼晃晃腦袋。
先不說這件事她不知情。
真要細論,能被科研老前輩相中提點,那是件相當榮譽的事情。
傅 佑拒絕,她都足夠意外的了,可是讓她反思,她反思什麼?
這事兒跟她又有什麼關系?
陸淼心里閃過茫然,隱約中又好像抓住了一點毛邊鉤子似的。
這個楊助理,不會是想說傅 佑是因為她才拒絕的吧?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陸淼抿唇沉思,面色遲疑凝重。
不得不說,楊立明確實是這麼想的。
尤其是在看見陸淼這副模樣後,楊立明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于是說話口吻也凌厲了起來︰
“傅同志有建設國家的潛力,那就應該讓他去,如果他拒絕,你身為他的愛人,完全有義務規勸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拖累他。”
“我……妨礙,拖累他?”
“沒有嗎?”
楊立明輕飄飄的靈魂反問,滿眼都是對女性的輕視和看不起。
桌子底下,陸淼手攥成拳頭,不可控制地輕顫抖動起來。
眉心輕擰又展開,陸淼簡直被氣笑了。
努力克制怒氣,她手指指向門外下起逐客令︰
“出去,我家不歡迎你!”
楊立明眉頭皺了下。
想這果然是個沒文化、沒見識的女人。
居然能做出趕客人這種粗俗無禮的舉措。
不過也無所謂。
他也不想跟這種無知的女人胡攪蠻纏。
楊立明哼聲嗤笑了下,從桌邊站起,拍拍褲子上莫須有的灰塵道︰
“那就麻煩陸同志轉告一下傅同志,就說分所領導讓他有空過去一趟。”
楊立明過來發了一通癲,輕飄飄留下一句話,膈應完人拍拍屁股就走了。
只留被氣得不輕的陸淼還撐桌站著。
真是不可理喻!
太不可理喻了!
就算孩子爸爸是因為她才拒絕的,那又怎麼樣?
一個人有沒有能力暫且不提。
人生中的選擇多了。
沒有奉獻自身,不等于他們不支持、不熱愛國家。
可是這種事,難道還要按頭強行讓人去嗎?
還是說,一個男人選擇了家庭,就成錯的了?
要她反思,要她勸,字里行間都在說她是拖累、拖油瓶!
她到底拖累在了哪里?
又妨礙在了哪里?
肚子上?
是她大著肚子,讓孩子爸爸不能走?
陸淼咬住嘴唇,氣得渾身發顫。
可委屈卻遠勝過心中的氣憤。
說她刁蠻,說她任性,說她自私,可以,沒毛病。
是,她就是。
可是說她哪里的不是,都可以。
這個楊立明是誰?又是個什麼東西?
憑什麼上來就說她是傅 佑的拖累?
一口氣憋得胸口疼,陸淼還沒緩過來,又踫翻了桌上的杯子。
“姨媽、姨媽!”
兩條褲腿內側濕濘一片,隱約還能听見淺淺的滴水聲……
陸淼蹙眉撐桌托著肚子,眼里閃過恐慌害怕,陸淼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羊水破了!
“小姨媽……!”
陸淼幾乎哭出聲。
原說還有半個月的預產期,結果剛從醫院回來三天,孩子就急著要出來了!
唐梅說洗點米,好做晚飯。
听見動靜進屋,洗米盆子沒拿住瞬間摔在地上,大米粒兒撒得到處都是。
“不是說得半個月?怎麼、怎麼這麼快!”
“不知道,我不知道!”
陸淼滿頭虛汗白了臉,一手抓著唐梅,一手扶著腰側,緊張喘氣只能搖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