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舒?”
    陸淼挑眉。
    姓柳的……
    會那麼巧嗎?
    她孩子爸說的那個?
    陸淼眼睫顫動,上下掃視打量著柳雲舒。
    女孩二十左右的年齡,瘦高的個兒。
    皮膚白淨,眼楮大大圓圓。
    眉毛烏黑濃密,長長的頭發如是。
    梳了兩個麻花辮墜在胸前,由紅色的頭繩扎著。
    濃眉大眼,清麗耐看,倒是挺漂亮。
    而且……
    陸淼細致看柳雲舒,隱約之中總瞧出幾分熟悉的感覺。
    這姿態,這高傲的勁頭,曾經幾時,和穿越過來的她如出一轍……
    陸淼微微怔然,問︰
    “你是地理氣候專業的?”
    柳雲舒挑唇笑了聲,神色頗為得意︰
    “是,我就是地理氣候學院的柳雲舒。”
    還真是……
    大概剛才有過預料,所以陸淼沒有很驚訝。
    短暫問了一下情況,陸淼切入正題說起正事︰
    “剛才其他同學在朗讀,你為什麼笑?是有什麼好笑的嗎?要不你說出來,大家一起笑一笑?”
    柳雲舒抿著嘴唇看陸淼,眼中訝然。
    她爸是化工廠的廠長,在學校這邊早打點過關系。
    不少老師都知道她這號人物,平時對她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這個陸老師明顯知道她的一些情況。
    她以為她說了詳細專業信息後,這位新來的陸老師不會再繼續揪著她說事。
    沒想到她居然還會追問?
    “他說英語帶地區口音,听起來就像在說方言,我覺得很奇怪很可笑,所以我笑了,有問題嗎?”
    柳雲舒輕蔑嗤笑,翻了一記白眼,坦白回答根本不帶怕的。
    她話音落下,身邊一圈學生都跟著低笑了起來。
    而剛才參與互動的學生,早已羞赧自卑地垂下了腦袋。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縱容了這一次,以後在課堂上就還會發生第二次、第三次。
    陸淼眉心微攏,捏著竹竿敲敲講台,掃視那一圈人問︰
    “你們跟著一起笑的,都認可她說的話,都和她的想法一樣,是嗎?”
    “……”
    無人辯也無人反駁。仿佛都默認了一般。
    陸淼心里沉下一口氣,壓壓手讓柳雲舒先坐下。
    她抿了下唇瓣,合上備課資料,稍稍總結了一下語言後,開口道︰
    “語言是有生命力量的,在我們國家所有方言里,普通話的表現力是最弱的。”
    “河南話滴雨點叫‘滴星’,下毛毛細雨叫‘蒙  ’,上下千百年兩萬多首宋詞,四萬多首唐詩,有寫滴露、滴水、滴沙的,沒有一個詩人寫‘滴星’。”
    “唯一一個把下雨和星辰這兩個意象結合到一起的,只有辛棄疾的‘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穿越前,陸淼就是學文的,有些東西信手拈來。
    教室里鴉雀無聲,無人響應也不要緊,她繼續說道︰
    “雨傘平平無奇,可是川地方言把它叫做‘撐花’,晏幾道的‘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都讀到過吧?人在落花紛揚中幽幽獨立,燕子在微風細雨中雙雙翱飛。這意境難道不美嗎?”
    英語中階一班的學生,都盯著陸淼瞧。
    按照固有思維來講,所有人都以為她要說教,卻沒想到她每一句話都引用經典。
    說教算不上,反而……
    好像還拓展了他們的思維。
    然而陸淼未停,還在繼續說道︰
    “客家話把彩虹叫‘天弓’,有句詩詞怎麼寫的?‘悵望復悵望,雲山掛天弓’。”
    “山東話把昨天叫‘夜來’,這個更絕了同學們,宋朝有首《浣溪沙》里寫︰‘東風寒似夜來些’,宋朝人就把昨天稱為‘夜來’啊!”
    “語言表達力的強弱,完全有賴于有多少人說了它多少年,陝西話里把心煩稱‘郄惶’,唐有詩仙李白的‘白孤劍誰托,悲歌自憐,迫于郄惶,席不暇暖’,宋有歐陽修的‘抱關擊柝,郄惶奔走,孟子之戰國,揚雄之新室,有不幸其時者矣。’”
    “這些詩詞,這些典故,在過去,在一千多年前都是雅音啊同學們。”
    “方言帶有文化底蘊,是老祖宗妙語連珠、口吐蓮花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東西。”
    “不要覺得講方言丟人,也不要覺得別人的口音可笑。論起發音,在英語這一塊兒在座的各位,包括我自己都不敢說自己的發音一定標準,所以大家不用死揪著這一點,也不要因為任何事就輕易地去嘲笑別人,因為在大部分時候……”
    陸淼緩了一口氣,環視眾人道︰
    “個人一些不過腦子的行為,比任何事都要可笑!都是成年人,我希望你們不要把自己置入可笑的境地。”
    她一席話句句引用經典名句,說得中一班的學生心服口服。
    學生們面色嚴謹起來,紛紛受教,再無人嬉皮笑臉地嬉鬧。
    只有柳雲舒,心里結結實實地堵了一口氣。
    柳雲舒覺得,這個新來的英語老師就是拿她開刀,故意揪她的錯給她下馬威,給所有人當典範。
    尤其是最後一句話針對意義尤為明顯。
    什麼叫“不過腦子”的行為?
    她怎麼就不過腦子了?
    鄉下來的土包子,不會講英語就別講!
    講得沒腔沒調的,還不許人笑話了?
    柳雲舒氣憤地瞪了陸淼一眼,轉頭又瞪了一眼剛才站起來閱讀的男同學。
    陸淼拍拍講台,重新展開備課資料,沒給底下的人那麼多做小動作的時間︰
    “大家把黑板上的短句抄一下,兩分鐘後繼續上課。”
    “是,老師……”
    維持課堂秩序佔用了幾分鐘。
    下課前陸淼短暫思索,道︰
    “一會兒下午還有兩節高階班的英語課,如果大家下午沒課,願意听的可以過來一起听。”
    陸淼手後排座位探了下,繼續說︰
    “不過記得要在後排落座,不要打擾到高階班的課堂學習。”
    高階班一共兩個,兩個班級人數各三四十人。
    每回上課,教室里都空蕩蕩的。
    要是中階班有人對英語感興趣,只要時間對得上,就可以過來听一听。
    “是……”
    學生們齊齊回答。
    “叮鈴鈴——叮鈴鈴——”
    正好下課鈴響起。
    陸淼循序漸進,引導學生們學會用英語說“老師再見”。
    之後便拔下話筒接頭,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提著手提袋去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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