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給你收著，你明天過來的時候，讓小姨媽給你拿。”
“謝謝小傅嫂嫂！”
梅子點頭，黑紅的臉蛋上，笑容很樸實很干淨。
陸淼跟梅子打听附近一片長艾草的地兒，梅子如實回答。
談話嘮嗑間，梅子提起剛才進胡同時候的事兒，好奇地問了一句︰
“小傅哥也是星期四的自由活動日嗎？我剛才看見他往制冰廠去了。”
陸淼略微一頓，“制冰廠？”
“是不是看錯了，他剛去上課……”
“唔……”
梅子撓撓頭，其實不信自己會看錯。
傅家兩口子男的俊，女的也俊，長得十分有標志性。
梅子認錯誰，也不可能認錯這兩口子。
可陸淼說傅 佑去上課了，梅子就有點不太敢往下說。
怕說錯話會鬧得他們吵架。
梅子含含糊糊的，沒再說什麼，也沒有過多停留。
快速吃完番茄，揣著翠綠的黃瓜就跑了。
常不離手的破籃子都丟在這邊忘了拿。
梅子雖然沒有明說，但她的行為舉止過于突兀。
有些事，一開始察覺不到什麼，經梅子這一提，陸淼突然沒譜起來。
感覺好像哪里都存在問題。
想到傅 佑送她回來時，急躁的樣子。
以及這段時間以來，他似乎有意無意地，總在遮掩什麼。
陸淼秀氣彎眉皺了皺，心里莫名有點不得勁兒。
喝了點水，扣上搪瓷碗的蓋子，她掩上院門離了家。
從保家胡同路去市場那塊兒，距離要更近。
但那處巷子很長，這會兒正是午休飯點兒，胡同里沒什麼人。
為了安全起見，陸淼沒從那邊過，而是從家門口這邊的青塔胡同巷兒繞過去的。
不去上課，他到底在干什麼？
想干什麼？
別急……
或許是誤會呢？
曬著走了一段，逐漸扎進國槐樹蔭底下，涼快了點。
葉尖斑駁的光散在臉上，年輕的姑娘烏眉輕蹙抿著唇，步子急促不敢慢下。
終于，白襪下的青黑布鞋，停在了市場背面的三岔路口。
陸淼微微喘氣，氣息不平。
看清前方景象，她呼吸一滯，黑白分明的荔枝眸緩緩睜大。
制冰廠門口，傅 佑放下最後幾箱貨，從青藍皮的東風小卡下來。
周鴻數錢給他結算，他擺擺手沒要︰
“今天有點事耽擱了，貨周哥都幫我搬了一半，這錢周哥自己留著買點酒喝吧。”
夏天貨多，還好早上過來上過兩車貨。
要不然三車堆在一起，他來遲的這一會兒，八成就要耽誤事了。
“嘿，你這小子！一碼歸一碼，我把我搬的單獨扣下來就是了，趕緊的，拿著！”
“那……謝謝哥。”
傅 佑接了錢，謙遜頷首。
周鴻拍拍他肩膀，想到什麼，指著一處方向道︰
“那姑娘是認識你還是看上你了？站那邊看了半天。”
學校里也有幾個姑娘，若有若無的總喜歡堵人，除媳婦兒以外的人，傅 佑對誰都沒那麼多耐心。
他深深蹙了下眉骨，側目掃視過去。
看清是誰後，表情空白，人高馬大的身板激靈了一下。
像是在極熱的天兒里被潑上了一盆冰水，整個人瞬間清醒過來。
陸淼眼眶紅紅，轉身就走。
傅 佑緊隨其後竄了出去。
周鴻抓抓腦袋，站在制冰廠門口喊︰
“哎，哎！小傅兄弟，自行車，自行車！你自行車忘在這兒了！”
傅 佑有個鬼的心思管自行車。
“淼淼，淼淼！”
陸淼跑了一路，傅 佑就追了一路。
她一個姑娘，平時就不喜歡多動彈，哪跑得過傅 佑的大長腿？
在林蔭馬路一側被攔了下來。
“你听我解釋！”
“你有什麼可解釋的？你想解釋什麼？”
陸淼錯開步子要走。
傅 佑哪能真的讓她走，拉著她手，又橫在了她跟前。
“我沒想瞞你，真的，你先听我說，行嗎？”
“想沒想瞞，不還是瞞了！”
陸淼 紅了臉不听。
她大致能推測出，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干的。
之前天兒還沒暖起來，他衣服上的汗就出奇的多。
後來天漸漸熱了，衣服薄了，他胳膊上還總是有淤青的傷。
有時候夜里半夢半醒摟著她睡覺，她都能感受到他肌肉在極致緊繃後的輕顫。
她那時以為，他是在電機廠上課被使喚干活了，累著了。
現在看來，根本不是！
陸淼唇瓣抿動一下，又氣又心疼，抽抽搭搭的，水晶豆順著眼角長睫一串串地掉。
那會兒在人大校長辦公室，是為了躲避懲罰的裝哭，這會兒卻是無可自制的真哭。
傅 佑心疼壞了。
之前為什麼好幾次都要開口了，最後還是又咽了回去？
就是因為，他知道會這樣。
“家里處處都要開銷，那什麼翻譯辛苦，我不想讓你做。”
陸淼生氣了不讓人踫，傅 佑就疾步跟在一側解釋︰
“這里的工作也不累，我中午回來一趟半個鐘頭就完事，真的不累，也不辛苦……”
“什麼是辛苦？什麼是不辛苦？”
陸淼眼角掛淚，氣急惱怒推他︰
“辛不辛苦是你說得算嗎？你的辛苦是什麼標準？”
“我做點事，你心里就難受到不行了，你做這些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是怎麼想的？”
“我是什麼惡人嗎？你什麼事都瞞我，什麼都騙我！”
“我錯了，錯了，這回真的知道錯了！”
一個氣得直哭，一個急得著急哄。
國槐小道另外一側，騎自行車路過的市民，紛紛回頭打量。
各別同行的年輕男女打量完後，還會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笑。
“下回肯定不這樣了，別哭了好嗎？淼淼。”
傅 佑急得一頭汗，伸手要給媳婦兒擦眼淚。
陸淼一把拍開他的手，眼中水花瑩潤，瞪了他一眼。
短暫駐足後，又繼續往回走。
“淼淼！”
傅 佑不死心地跟上去。
陸淼倏地停下來，抹了一把臉，眼眶鼻尖紅紅的，壓下情緒道︰
“你先去上課吧，這件事晚上再說。”
“淼淼……”
傅 佑不放心，還想說點什麼，陸淼眼神和聲音一下子嚴厲起來︰
“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听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