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宗連忙賠笑︰“能辦到,絕對能辦到,對老弟你而言,手到擒來,小事一樁。”
陳懷義不置可否︰“先說什麼事。”
“老哥我來屯陽縣也一年時日,雖無大功勞,卻又無甚過錯,更有種種苦勞,屯陽縣也處處人杰地靈,老哥我甚是滿意,唯獨一樣,卻始終不太稱心。”
“什麼?”
“縣衙大門口的楹聯。”
“哦,求一幅楹聯。”
“對對對,這個不難吧?”
陳懷義沒好氣道︰“明知道我才對外宣稱不接受任何人的請求,你這就來出難題。”
周承宗陪著笑臉轉到陳懷義身後,捏著拳頭給陳懷義敲打肩膀︰“老弟,我絕不拿出去宣傳,拿回去就悄悄地換上,不讓任何人知道出自你手。”
陳懷義撇撇嘴︰“一幅楹聯不算什麼,但我只寫一幅,你滿意不滿意都沒得換,可好?”
“好,好,只要是老弟你的手筆就行。”
周承宗又急忙跑去鋪紙磨墨,全是自己帶來的。
陳懷義定楮細看。
好家伙,準備的真充分。
紙和墨都是好東西。
全六品的好東西。
六品黃金宣。
五品黔墨。
黃金宣是采集百年以上黃檀樹皮搭配二十多種名貴藥材和香料經三十六道工序精心制作而成的高級宣紙,雖只是六品,但產量也極少,便是大周皇帝也不敢常用,普通官員和儒道修士能弄到一張就會開心很久。
因為宣紙等級越高,制作文寶的過程越順暢,成功率越高,品質也越高。
黔墨也一樣道理 。
不過這五品黔墨更珍貴,使用黔州特產木賊果為原材料榨油取墨,再添加十多種以修士手段提純的動植物精華,再經七七四十九日的捶打揉煉塑造成型,最後以煉器手法收工,用料和工藝都堪稱頂級。
當然,黔墨是個大品種,從普通墨錠到三品寶墨都有。
品級越高,價值自然越高,也越稀少。
五品黔墨,就是給朝廷一品大員送禮都不落面子。
陳懷義看著眼饞。
恨不能一把奪來據為己有。
我空有陳小酒仙之名,卻只有一桿五品狼毫筆能拿得出手。
哦,鎮紙也不錯。
但最常用的紙和墨卻都是普通貨。
跟老周比比,對比太明顯。
這種好東西在老周手里,當真是暴殄天物。
不過,看老周這小心翼翼的樣子,恐怕也是壓箱底兒的寶貝。
就放他一馬,不奪他所愛。
肖銀鈴見小師弟又要寫東西,還是之前從沒寫過的楹聯,連忙湊到跟前,眼巴巴地盯著桌面,等待小師弟的新作品。
小師弟這麼有才,寫楹聯肯定也不在話下。
真想看看小師弟的極限在哪里。
周承宗也很激動,更滿心期盼,盼著陳懷義能寫一幅驚聖人甚至動天地的對聯,那樣,也不枉他把壓箱底兒的好東西都拿出來。
陳懷義看看小師姐,又看看周承宗,想了想道︰“老周,縣衙非同尋常地方,不是賣弄文采的地方,而是彰顯正氣之地,你這對聯也不是給同行看的,而是給百姓看的,所以,期待不要太高。”
周承宗愕然︰“啊?”
陳懷義卻已經提筆,一筆一劃寫下兩行濃墨正楷大字。
字字端莊。
筆筆剛勁。
肖銀鈴一句一句細讀︰“吃百姓的飯,穿百姓的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休說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
天地毫無反應。
別說驚聖人動天地。
連共情都沒有。
肖銀鈴愕然。
小師弟這是什麼意思?
才思枯竭?
還是故意寫這麼差,以委婉拒絕周縣令?
周承宗也滿臉愕然。
陳懷義見狀,拍了拍周承宗的肩膀︰“老周啊,這當官吧,在其位,謀其政,不管你是奔著來什麼當這個官,只要你在這個位置上,你就得踏踏實實為民辦事。”
“這……”
“我不是針對你,而是針對所有為官者,可以有別的目的,但也不要辜負這一方官印,不要做對不起百姓的事情。”
“我……”
“正如楹聯中所言,你,我,所有儒道修士,便是成就聖人文位,也還是人,也還需要吃飯穿衣傳宗接代,歸根結底還是個百姓,辜負百姓,便是辜負你我自己,甚至,便是辜負聖人教誨。”
“辜負聖人教誨?這話從何而起?”
陳懷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接著剛才的話題道︰“例如你,身為父母官,一言一行便能影響治下數萬數十萬甚至數百萬百姓的命運,對你們而言,這官位可有可無,可對百姓而言,你們卻是不可或缺的,沒有你們這些父母官的引導與治理,百姓便難有平安。”
周承宗微微皺眉。
只是求幅楹聯,何至于此?
我周承宗再不堪,也是堂堂進士,更是屯陽縣父母官,所行所為也無差錯,至于被這般教訓?
只是,這是陳小酒仙……
哎,算了,忍忍。
這對聯……大不了貼到後堂去。
想到這里,勉強微笑拱手︰“老弟教訓得是。”
陳懷義只掃一眼,便大致猜到周承宗那麼點心思。
暗暗嘆了口氣。
這個世界的百姓生活條件雖說不錯,沒有大規模的饑荒瘟疫等石。
但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一則有很多強大的外敵,邊境地區戰爭不斷,百姓便需要服兵役,偏偏戰爭烈度又高,強大的敵人一個神通砸下來,幾千幾萬的普通士兵便會煙消雲散,偏偏又離不了普通士兵,于是只能割韭菜一般征兵,一茬接一茬,是百姓最大的苦處。
二,便是各種勞役和雜稅,雖然整體上風調雨順物產豐富年年豐收,但架不住更龐大的征收,以黔州為例,當地百姓為了制作黔墨,幾乎家家戶戶種植木賊果樹並從事相關工作,所勞所得卻幾乎全部上交,只能留下糊口之米糧,稍有不慎,甚至會欠下官府許多。
如此種種,對百姓而言如一座座大山。
正應了那句話。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這方世界哪怕有著種種超凡脫俗的儒道修士,也沒能改變底層百姓的環境和命運。
陳懷義有感而發,寫這副楹聯,便是此意。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
但不寫出來,很不甘心。
至于周承宗能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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