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宮第四層,監察總司後堂的夜宴,因李令山,或許不是,更多應是因諸人心知肚明的忌諱而沉默,沒有彼此交談的話語聲,只有碗筷相交的清脆踫撞。
來自各城此前從未謀面更互不知姓名的將領們雖都有一顆相互結識之心,尤其是衛韓兩城之外的將領們更想一訴心中敬意,能與西華軍門之後共聚酒宴,這是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無奈,他們只能隔成長桌默默地一睹風采。
見面以來,言語間頗受李令山賞識的韓疾也沒有向李令山提出結識各城將領的請求,也許是他知道再要不了多久他們都會成為戰友,無需急于一時。
又也許是他不想讓李令山的意圖暴露在旁人眼前。
至此時為止,在場諸人中還只有韓疾和王雙林知曉李氏父子是他們的盟友,事關重大,任何多余的可能引來猜疑的舉動都最好不要露于人前。
這也是對盟友的保護。
于是,各城的將領之間只能用他們的眼神一一看向其中的某一位,滿懷著敬意和結識之心向對方微微舉起酒杯,同飲一杯,稍稍了卻遺憾。
......
大秦邊境。
三個出口,一個是通往周城的出口,一個是通往言城的出口,一個是通往林城的出口。
今夜,這三個驛道出口附近的百姓時有听到這個深冬時節不該有的隱約雷鳴,不該出現的時節出現的雷鳴,預示著反常和肅殺,有些百姓知道這個肅殺的感覺是什麼,因為日子臨近了。
奇怪的是他們听到的雷鳴與往日不同,顯得很克制,傳不出很遠,像是不想讓太多人听聞。
而這不該是平頭百姓該在意的事,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做的,只有早早熄滅燈火,閉門就寢,什麼也不看,最好什麼也不要听到。
三個出口,又或者該說是三個進入大秦的驛道入口處,各自站著一個鬼面,在夜色的掩蓋下,目不可見。
前來參加奪鼎大會的三聖山十座不可擅入大秦,更不可獨自直抵天雷宮,這三個鬼面就是他們的接引人。
但這三個接引鬼面今夜注定接不到三聖山十座,當他們返回天雷宮時,只會向李令山回稟此次沒有三聖山十座參加奪鼎大會。
三個出入口處各自往前推十里,更加漆黑的驛道正中,又各自站著三個人,與夜色合而為一。
這條驛道的盡頭是周城。
深冬的夜里,連蟲鳴都已噤聲,原本死寂一般的漆黑驛道上漸漸傳來幾乎可聞的腳步聲。
忽而,漸次響起的腳步聲間隔越來越長,那是從周城的方向來的人走得越加緩慢。
他似乎感覺到漆黑如墨的前方有什麼在等著他。
又緩緩走了幾步,腳步聲不再響起,他停下了。
四周什麼聲音也沒有,連呼吸聲都听不到,而他卻道︰“來者何人?”
聲音喑啞,沒有波動,听不出有緊張或者畏懼。
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動。
僵持著,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那個從周城的方向而來的人身後又響起一個依稀可以听聞的腳步聲。
這個後來者如前者一樣,莫名也走得遲緩,直到在前者身後數丈停下了腳步,道︰“你是在等我嗎?”
說罷,嗤笑一聲,又道︰“難不成要與我先戰一場?”
若是如此,那便是最可笑的事,他們可都是為了奪鼎而來,對手都未必是同一個人,有什麼理由先賭上性命一戰。
更何況,他們要先戰一場又何必等到此時,在西華山上就可以分出勝負和生死。
顯然沒有這種可能,那前面的人停下來是為何?
那個說話的後來者意識到了什麼,沉默片刻後,忽又咦了一聲。
這一聲之後,先到的前者身前十丈開外,離地七尺處,驀然閃現兩點白芒。
這是兩道凝實的精純電芒!
自雙眼而發!
如此修為令一前一後從周城方向來的兩人大吃一驚。
他們的雷體在雷法的鍛造下早已可承受雷電施展雷電,但雙眼是最脆弱的地方,能以雙眼外發如此精純的電芒,他們此時的修為都還做不到。
僅此就可看出,前方那人的實力在他們各自之上。
而他們,正是周慕君和百獸與那個西華山山腳的白發雷震生死大戰時,從西華山上下來的十座之二。
前一位,是遠遠地給了巨虎一擊,將從頭至尾硬憾白發雷震的巨虎遠遠彈飛的西華山五座。
後一位,就是腳踏雷電飛行,獨面巨虎和百獸,直到巨虎和百獸全體暴露了它們隱藏的實力方才逼退的西華山三座。
眼發電芒那人終于開口道︰“你們倒是很沉得住氣。”
雖中氣十足,但仍能听出說話的是個老者。
西華山五座屏息道︰“尊駕究竟是何人?出現在此又所為何事?”
此時他們當然知道前方那人不可能是他們的接引人了,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強大實力的接引人。
那既然不是接引人,在此時出現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定然另有目的。
只是他們想不到對方能有什麼目的,他們是來參加奪鼎大會的,此時已經能猜到對方必然是乾坤十鼎,奪鼎大會一對一,以他的實力應該是無懼他們的單獨挑戰。
相比于他的實力,未知的目的更令他們戒備。
那人也不急于回答,卻緩步向前走去。
他走得很緩慢,腳步也趨近無聲,但他身前的第一個人,西華山五座卻彷如能听到他的每一步都重重踏在了自己的心間,一直沉著的那口氣不自覺地呼吸變得急促,握著雷劍的手滲出了汗水。
腦海在極速地思考對策,後退的念頭一閃而過,但他終究是不相信對方會無緣無故對他下殺手,這里不是七野,更重要的是,對方已經身居高位,根本無需多此一舉。
鎮定,鎮定......
西華山五座深深呼吸,做好了戒備之勢,雙眼直盯著那雙電芒。
後方的西華山三座不是直面那人的第一個人,所以他的緊張情緒要比西華山五座要好,當那人走來時,他也在思考。
他和西華山三座眼下的立場是一樣的,此時可以成為同伴,假如那人要無端下殺手,一對一他們自認都不是對手,但兩人聯手孰勝孰敗猶未可知,想必那人也不願冒此風險。
打定主意後,西華山三座也向西華山五座走去,他的腳步就比對手要走得快得多。
听到身後的腳步聲,西華山五座長舒了一口氣,他現在最大的安全保障就是西華山三座能與他一同直面眼前的不善來者。
不過,西華山三座也沒有徑直走到西華山五座的身後,而是在走來的過程中側移向驛道的側面,西華山五座也心領神會一般橫移向另一側。
一方面,這是他們與對手形成一個犄角,另一方面,是他們習慣性地互相與對方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即便他們此時已經決定暫時成為同伴,骨子里的不信任還是讓他們同時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當他們在驛道兩側站定成一條直線直面那個緩步逼近的對手時,那個對手也忽然停在了距他們五丈之處。
要同時面對兩人,他也沒把握了嗎?
西華山三座和西華山五座不敢大意,仍舊凝神戒備。
那人卻道︰“很好,你們值得一個機會。”
西華山三座和西華山五座一頭霧水,不約而同皺起了眉頭,卻不敢把視線從那人身上移開。
西華山三座道︰“什麼機會?”
那人道︰“一個不需要參加奪鼎大會就能躋身乾坤殿的機會。”
西華山三座和西華山五座簡直難以相信,天雷宮一家獨大後,數百年來,要躋身乾坤殿唯有奪鼎大會和逐鼎大會兩條途徑,相對有機會的逐鼎大會卻機遇難得,五年十年都未必能遇上。
奪鼎大會雖是兩年一次,但卻也是最凶險的,歷來挑戰者敗多勝少,敗則意味著死。
他們此番前來也是做好了賭上性命拼死一搏的準備,而現在卻听到了不需要參加奪鼎大會就能躋身乾坤殿的機會。
這種機會無異于天上掉下個餡餅。
像西華山三座和西華山五座一樣的三聖山十座,無一不是在七野歷經九死一生的殘酷廝殺,他們怎會天真的以為會平白無故遇到這麼好的事?
恐怕要得到這個機會,也必須先付出九死一生的代價。
但總好過挑戰乾坤十鼎吧?
思來想去,西華山五座道︰“尊駕何不直言?”
那人手上做了個輕微的動作,西華山三座和西華山五座當即同時屈膝,但那人卻並不是要出招,而是緩緩舉起了手,手掌間閃爍出一片雷光,映亮了他手中的事物。
泛白的雷光中,西華山三座和西華山五座看清了那是一塊令牌,令牌正中雕刻著漆黑的“裁決”二字。
眼前的人,赫然竟然堂堂乾坤殿二裁之一,裁決殷萬杰。
在西華山三座和西華山五座的震驚中,殷萬杰道︰“加入我們,明年的百英決之後,你們將會是乾坤十鼎!”
平舉在胸前的手掌間閃爍的雷電也映亮了殷萬杰的臉,說著邀請的話語,臉上卻是不容拒絕的森冷。
西華山三座和西華山五座雖身在七野多年,除了廝殺提升修為之外,可謂是置身世外。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知道這句話的含義!
無以復加的震驚讓他們把一直盯著殷萬杰的目光移向了身側的人,看到那同樣瞪大的雙眼,他們確認自己听到的是真的了。
殷萬杰沒有急著讓他們答復,只是靜靜站著,把令牌收回了袖中,四周又恢復了一片黑暗。
這片黑暗,此時如同無盡的深淵籠罩在西華山三座和西華山五座的心頭。
他們很快想明白了,當殷萬杰肆無忌憚地把這句話告訴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有了選擇。
仍身為七野雷震的他們與天雷宮沒有了直接的聯系,他們見不到李令山,更見不到秦雷。
更重要的是,他們若不答應,就無法活下去了,單單一個殷萬杰,他們兩人聯手或有勝機,但從殷萬杰有恃無恐的舉動來看,在他們看不見的黑暗中,不知還有多少人。
“呵...”西華山三座笑了一聲,無奈地道︰“我們好像沒有選擇了。”
殷萬杰道︰“這是你們最好的機會,也是最好的選擇。”
不用直接挑戰乾坤十鼎奪位,的確是算是個好機會,但天知道明年百英決要面對什麼。
他們只能相信殷萬杰敢走上這條路就有足夠的把握。
西華山五座道︰“我們自然不可能平白得到這個機會。”
殷萬杰道︰“自然。”
西華山五座道︰“需要我們做什麼?”
殷萬杰道︰“先回到西華山側外圍等待,不久之後我們會與你二人匯合。”
西華山三座道︰“之後呢?”
殷萬杰道︰“協助我們調集五百雷震。”
此話一出,西華山三座和西華山五座又是大為一振,這是振奮。
當殷萬杰邀請他們時,他們已經別無退路,那麼,他們就想知道勝算,可想而知,殷萬杰的同謀一定還有乾坤十鼎,他們不知有其中幾人。
而能在這個基礎上再調集五百雷震,這就是最大的勝算。
至于之後天雷宮何人掌權,與他們無關,他們要的只是乾坤殿的席位。
這個不見月色的漆黑暗夜,殷萬杰與在另外兩條驛道等待的殷萬全和楚中恆既為封雲藏擋了來自三聖山的挑戰者,更進一步收攏了強大的力量。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