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行之氣,听著玄之又玄。
但除了洛依之外,萬生宗還無人真正有切身的體會。
此刻元神在洛依心府內的萬生宗十幾位長老,大多都是太玄境修為,但即便是他們,能隱約感知到水行之氣的也不過三四人。
與宗主郁深一樣,這三四位長老也因為同樣的考量而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精力去試圖進一步的感知和融會水行之氣。
這都是因為知曉大劫將近,隨時都有可能要直面異獸大潮,他們沒有把握有足夠的時間像洛依一樣重修一遍氣府。
而他們又與洛依不同,他們早已經氣府術法有成,且已納氣將氣府擴充到了極限。
洛依現在雖已能抽用水行之氣施展術法,但她的心府中現在修的也還不是術法,離她想修成的冰界也還距離遙遠。
在這種情況下,這幾位長老若與洛依之間有場戰斗,或者他們與洛依同樣面對異獸大潮,在戰力上,洛依恐怕還比不得他們。
正因如此,他們才無法輕易重修一次,那也許會讓他們得不償失。
越是已經有成的,越是難以從頭開始,這也是一種遺憾。
誰叫他們一開始就錯過了。
比他們更加遺憾的,是那位端坐在鷹澗外,天鷹峰之上的洛水寒衣客,易瀟寒。
遺憾會讓人刻意的忽視,甚至有意無意的逃避。
可在元神入了洛依心府,看到年輕輕輕,重修心府不過短短兩個多月就能有如此成效的洛依,就會更想知道自己錯過的究竟是多大的可能。
郁深深深地吸了口氣,那抬起的右手很鎮定,只見他忽然閉上了眼楮,在睜開的那一瞬間,三指收攏,二指並豎,向斜上方飄蕩的黑色水行之氣一指。
“ ......”
心府天地間,清脆又響亮的聲音回蕩起來。
諸人瞪大了眼,張大了嘴,同時發出一片驚呼。
在這驚呼聲和清脆又響亮的“ ...”之聲中,頭頂斜上方凝結的冰向四面蔓延,懸于空中,直罩過了他們所站立的冰面,遮蔽了雙眼所能看到的心府中的天,也擋住了那漫天飄落的雪花...
“ ...”之聲還在蔓延,懸天的冰還在蔓延...
郁深還在催動術法,似乎想試探出他以水行之氣催動術法的極限。
那懸天的冰雖還穩穩的懸停在原本的高度,但這帶來的壓迫感,讓元神立于其下的諸人惶惶不安。
凌長老大喊了一聲︰“宗主!”
郁深聞言一愣,轉頭看向聲音的來處,見凌長老神色凝重,又向旁人看去,個個抬頭做出戒備之勢。
而郁深的臉上卻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難以置信中還有一種興奮。
再抬頭時,他才意識到諸人的戒備是因為什麼。
他的術法還在催動,冰的凝結也還在繼續,似乎只要水行之氣的補繼不斷,他的術法就可以持續下去。
郁深又深吸一口氣,控制住那躁動不安的興奮情緒,也終于停止了催動術法,“ ...”之聲也歸于寂靜。
諸人仍抬著頭,仍保持著戒備的姿勢。
這麼多人聚做一團,詭異的安靜。
遮天的冰面依然穩定地懸浮,但任誰置身在這片冰面下,都會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懼之感。
盡管發動這個術法的人,是他們信賴的人。
只因他們不知郁深是否一定控制得住。
等了許久,那遮天的冰面也沒有要崩落或是不穩定的征兆。
諸人在感到心安,紛紛看向郁深的同時,也對他的修為暗嘆不已。
鷹澗外,異獸的情勢還可控,萬生宗與天雷宮也素無爭端,一直以來也都是避世。
萬生宗的年輕弟子們,還多有去鷹澗與異獸廝殺歷練的,彼此之間也常有比試和競爭,但他們的修為都還不足道。
而已經在宗門內成名的,尤其是長老們,都已經甚少有出手了,偶有切磋討教,也都是點到即止,彼此之間的修為都只知道個大概。
郁深的年紀比長老們要年輕些,還算是盛年。
但因為他早早繼任了宗主之位,性格又很平淡,與誰都好似有些疏遠,從不見與誰親近過,自己又好像從無研討交流修行之意,這就使得他連與人切磋討教都多年未有過了。
諸長老中,有比郁深年長二三十歲的,都只知道郁深乃是先代宗主指定的繼任人,曾說過他是宗主之位不二人選,也只是由此認為他天賦卓絕。
異獸大劫還未真正到來,萬生宗諸事也有多位長老分為掌理,郁深繼任宗主後,也近乎沒有插手過宗門之事,大多時間都是獨自在玄冰宮中修行,平素也無人打擾他。
但就因為他漸漸地能在那極寒的玄冰宮中久居不出,也慢慢開始在萬生宗里流傳出他的修為深不可測。
因為,不要說專修御水的萬生宗門下,就是那少數精于御冰一道的長老也抵受不住玄冰宮長久的寒意侵襲。
已離世的萬生宗先代前輩們不論,當世能做到和郁深一樣在玄冰宮中久居不出的,唯有易瀟寒一人。
可郁深畢竟與仍在的諸位年長的長老差著二三十年的修為,要說此時的郁深修為就能遠勝過諸位長老,恐怕也是有待商榷。
這些,都是過往論調。
此時,看著那遮天懸浮的冰,諸人開始意識到,過去真的低估郁深了。
難怪先代宗主離世前會說出郁深是宗主之位的不二人選。
過去還以為先代宗主有私心,現在只能佩服先代宗主的眼光。
精修御冰之道的洋長老和凌長老心知,輕易催動出這片冰面必須歸功于水行之氣的加持,以他們的修為,催動水行之氣或許也能做到。但要控制住這麼大規模的冰穩定地懸浮于半空,以他們的修為卻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做到的。
僅此就分出了高下。
過去對郁深修為的懷疑,此刻已經消除了。
洋長老搖了搖頭,自嘆一聲,道︰“宗主,解了吧。”
這壓迫感,讓精修御冰之道的洋長老也是心驚不已。
但郁深卻對洋長老的話無動于衷,仍是右手並豎二指,一動不動地抬頭看著。
只是他的神情和雙眼,流露著戀戀不舍。
身旁的衛朝陽輕輕拍了拍郁深的肩,道︰“郁宗主?”
郁深又像是回過神來看向衛朝陽。
衛朝陽環視身周的人,低聲道︰“解了吧。”
郁深也隨著衛朝陽的目光看向身周那一個個如臨大敵的人,遺憾和失落之色爬上臉龐。
就在郁深終于神色一松,正欲解除術法時。
一個聲音憑空響起︰“想怎麼試就怎麼試,有本神靈在,無須憂慮。”
只聞其聲,不見其形。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聲音來自玄武神靈。
除了郁深保持著身姿以控制術法之外,所有人又都躬身道︰“拜見玄武神靈。”
玄武神靈只道︰“你,繼續吧。”
郁深聞言臉上又有激動之色,但盡量控制著讓自己顯得平靜,道︰“多謝玄武神靈!那弟子,就再勉力一試。”
玄武神靈既然說了無須憂慮,那便無須憂慮。
諸人雖還保持著戒備之姿,心中的擔憂恐懼不安卻已經沒有了。
只是不知郁深到底還要試什麼。
繼續擴張,試探極限嗎?
只見郁深雙手開始變幻手決,雙眼再次閉上,再睜開時,遮天的懸冰發生了變化。
“ ......”
不絕于耳的冰化形之聲再次在心府天地間響起。
在諸人震驚的神情中,遮天的冰化作了一只魚形,大魚,身長足有數里,仍懸于半空。
這還沒完。
心府中,飄蕩的黑色水行之氣更加稀薄了。
而剩下的稀薄水行之氣在郁深道法引動下,又向冰之大魚流去。
當水行之氣接觸到魚身,郁深道法一催,魚背上生出了鰭,腮下兩側亦生出了鰭。
魚背上的鰭,沿著魚背蔓延至魚尾,如正常的魚鰭,只不過魚身巨大,魚鰭也顯得巨大,又是冰凝而生,一根一根,密集地有如倒刺。
而腮下兩側的鰭,卻仍在不停地生長,最終形成的形態有如雙翼。
展開的長度,與魚身的長度相仿。
形態怪異,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衛朝陽愣愣地看著它,又疑惑地看向郁深,道︰“郁宗主,這是?”
魚鰭和腮下雙翼不再生長,郁深一面控制著它讓它穩定懸浮,一面道︰“此物常入我夢,夢中有冥海天池,此物遨游其間,水擊三千里,扶搖直上九萬里,自由自在,好不快哉。此生但如其,縱橫海天無拘束,既是鯤來既是鵬!”
平素淡漠不苟言笑,久居玄冰宮不出的郁深,原來也如此向往海闊天高,無拘無束。
諸人第一次听到郁深說出他的心願,這又何嘗不是他們的心願。
黯然神傷。
又是一片靜默。
冰之鯤鵬懸浮于空,巨大的身軀仍然壓迫感十足,但它仍然靜止著,既是鯤,沒有游動,既是鵬,也沒有飛翔。
郁深眉目相凝,看得出,他仍在試圖催動它發生一些變化。
汗珠從郁深臉上滴落。
終于,巨大的鯤鵬張開了巨口,露出了滿嘴閃著冰光的尖牙。
“呵...”
一聲低喝,一股氣浪席卷。
但在這一喝之後,郁深身體前傾,一個踉蹌向前踏出一步,雙腿開始顫抖,聲音也在顫抖︰“控制不住了...”
諸人大驚。
懸在空中的巨大冰之鯤鵬,原本平衡的身軀開始向前傾倒,有下墜之勢。
郁深仍勉力地控制著,這時他若解除術法,那麼大的重量壓下,這里的人雖然修為都不俗,也都會有所損傷。
諸人正要一起出手幫助郁深。
郁深卻道︰“快離開!”
而後,一面抵抗冰之鯤鵬的下墜之勢,一面用盡全力把冰之鯤鵬緩慢向外移開。
冰之鯤鵬籠罩在頭頂,別人能走,已經強撐著控制著它的郁深卻是走不了。
洛依道︰“不行,不能把宗主留下!”
說完,諸人齊欲出手又還未來得及出手之際。
冰之鯤鵬身軀之下,一個黑色的身形突然出現。
下身為龜,上身為蛇。
玄武神靈!
蛇首就頂在冰之鯤鵬身下,冰之鯤鵬的身軀再次平衡,下墜之勢頓消。
郁深頃刻間壓力全無,不過,他仍保持著手勢,盡他最後的努力以保證諸人的安全。
玄武神靈道︰“你還真是不簡單!無事了,調息吧。”
說罷,蛇首輕輕一甩,巨大的冰之鯤鵬遠遠飛去,落在了心府冰面之外,湖面之間,引起了劇烈的晃動。
諸人瞠目結舌。
神靈之力,果然無法揣度!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