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野密林。
劍交聲迭起,雷鳴交雜,數里方圓驚鳥高飛。
密林之間,斷枝狼藉。
原本舉步難行的茂密叢林,已被砍出了一片戰場,戰場中,一個白發青年正被五個雷震困于中心。
這白發青年正是另一位金行突現太玄相邁入太玄境的杰出年輕後輩,周慕君。
他入西南野的時間,與賈平川入西野的時間不過相隔幾日,到如今,算來已差不多有四個月。
盡管每日向西華山靠近的距離不長,但這一百多日下來,也已進入了以西華山為中心的七野腹地,在這里,雷震暗伏的密度,和他們的修為,都與外圍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
一個時辰前,周慕君剛與一個雷震遭遇,這次沒能像過去一樣瞬殺對手,只是多了幾個回合,就引來附近的雷震窺視。
而窺視,想要漁翁得利的雷震見他一頭白發和術法怪異,又先後交手,再之後,另外的暗中窺視的雷震確認了他不是天雷宮的人,也當即出手,形成了一對多的局面。
依次循環,交手之中,他已殺了三個雷震,但現在將他圍困的還有五個,不用懷疑的是,再不能擺脫,還會有更多的雷震來到這里。
戰斗已經持續了一個時辰,周慕君的身上已多處負傷,而那五個將他圍困的雷震中也有三個已經負了傷,還有一個雷震手中的雷劍已斷了半截。
見識了周慕君道法的怪異,五個雷震只是將他圍困,誰也不願靠近他。
對于習慣了暗殺的雷震而言,現在這種局面也是第一次,各自的心里還是以多年在七野生存下來的習性來選擇下手的時機,務求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一擊必殺。
已經死去的那三個雷震,都是因為對周慕君道法的認知不足而冒然靠近之下被斷劍反殺。
剩下的這五個雷震已經看清楚了,雖然周慕君兩手空空,但他們的雷劍不可與周慕君的二指相交。
而周慕君負的傷,都是因為情急突圍,被來自身後和身側的掌心雷所傷。
以雷震的經驗,現在都在做同一個盤算,那就是不靠近周慕君,等待他再次瞅準一人的方向突圍,另外四人就可再次以掌心雷擊傷他,再多受幾記掌心雷,他也就撐不住了。
為什麼周慕君不動,他們就不主動以掌心雷攻擊?
這是因為他們都不願過多的消耗,不在周慕君突圍時向他攻擊,以周慕君的身法,掌心雷很難擊中他,若為了換一次擊中他的機會而接連使出數十記上百記掌心雷,這個消耗著實太大。
他們不得不考慮殺了周慕君之後,自身的安危。
在這個七野的腹地,受傷和消耗太大,都意味著他們存活下去的概率大大降低。
誰也不想從一個獵人的身份,轉變為獵物。
周慕君是必須要除去的,但他們不急,因為周慕君比他們更急。
交戰已經過了很久,動靜早已傳蕩開去,還會有別的雷震趕來,每多等一個雷震趕來,周慕君的機會就會越來越渺茫。
而後趕來的雷震不知周慕君的道法怪異,或許就會向周慕君近身,這就會給這五個雷震帶來更好的機會。
對雷震而言,只做最利己的選擇。
若不是鏟除對天雷宮有威脅的人這一條自幼就在他們心中形成了鐵律,刻入了骨血,以他們的習性,知道了周慕君是個這麼危險的人物,他們是不會出手的。
不得不感嘆于天雷宮對于門下修道者打下的深深烙印,即便是已經如此利己的七野雷震,對天雷宮的律令都只有敬畏和服從。
周慕君喘息著戒備著他身周的五個雷震,他又怎不知現在的情勢危急,可已經試圖突圍兩次,都只突到半途,就生受了好幾記掌心雷。
一旦突圍,方向也就被鎖定了,他若不是盡早退避,再同時多挨幾記掌心雷,恐怕也就倒下了。
可再等下去,要面對的雷震只會越來越多。
不能再等了!
周慕君腳下一踏,再次向著他正前方的那個雷震奔去,那個雷震見他向自己奔來,心知不可讓他靠近,急速向後退去,同時轟出了掌心雷。
另外四個雷震也反應迅速,同時鎖定了周慕君下一步要踏出的位置轟出掌心雷。
但周慕君卻在這一瞬縱身一躍,調轉了方向,向另一個雷震的沖去。
原來是避實擊虛。
可現在沖去的那個雷震也不慌亂,如前一個一樣,向後退去保持與周慕君的距離的同時也轟出第二道掌心雷,另外四個也瞬間接應上。
周慕君不得不再次縱身一躍,又沖向下一個雷震。
如此往復,直到五個雷震的方向轉了一圈,周慕君又退了被圍困的中心位置,這一次試圖突圍只不過是把包圍圈擴大了些許罷了。
看來這種小計謀要想突圍實在是異想天開了。
雷震雖都有私心,但也知這種情況下應該合力,這不僅不是違背他們的私心,反而更加貼合他們私心的生存之道。
因為圍困的陣勢已定,就不能舍棄了其中之一,這會加大他們自己之後面對周慕君的風險,所以,他們彼此救援及時,毫不遲疑。
至于之後趕來的雷震,那就是加大對周慕君困局已定的情況下額外的勝機了。
周慕君無計可施,現在最好的突圍機會,就是拼著挨幾記掌心雷,沖破其中一個雷震把守的方向了。
反正也是要挨幾記掌心雷了,那把奔逃的方向上那個雷震殺了,也能多一點閃避的空間。
可不能近身要殺,做得到嗎?
周慕君心里苦笑一聲,要是用不出那招,就只能束手待斃了。
把心一橫,眼楮一閉一睜,正要出手。
可就在睜眼的瞬間,破風聲響起,一個身影從樹干上疾身飛下,挺劍直刺,第六個雷震。
把周慕君圍困的五個雷震心中同時一聲冷笑,不知死活的家伙。
他們可不會惋惜這剛現身的第六個雷震的性命,他們本就是在等著這個機會,用一條命換更多擊傷周慕君的機會。
本只是在戒備五個雷震,這第六個雷震發起的攻勢驟然,周慕君猝不及防,已來不及閃避。
只得並起雙指迎向劍尖,在那第六個雷震露出獰笑時,“叮”一聲,雷劍斷裂,周慕君側身接過斷刃,劃向第六個雷震的咽喉。
這一招,他已經很順手。
那第六個雷震只來得及把猙獰的笑臉變化為滿臉的驚恐,卻來不及發出絕命的慘叫。
可是,有另外的聲音取代了他的慘叫。
那是五聲並起的轟鳴,五道掌心雷同時擊中周慕君的身體。
周慕君一聲悶哼,面色血紅,噗一聲,口中鮮血噴出。
但是踉蹌兩步,身體彎曲,似欲倒下的瞬間又挺了起來,他很清楚現在倒下去就永遠也站不起來了。
在五個雷震正要同時轟出第二道掌心雷時,周慕君豁然凝目直視前方的那個雷震,殺氣似乎從雙眼中迸發,直讓那個雷震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只見周慕君遠遠隔著那個雷震,右手五指並起,自下而上,向那個雷震奮力一揮。
一道金色的劍光一閃而過,再看那個雷震,身體已經化作兩段!
一瞬間陡然發生。
另四個雷震還沒注意到發生了什麼,他們只是向周慕君又轟出了掌心雷,而這四道掌心雷卻落空了,因為,周慕君已在那揮手一斬時,大步流星地向前方奔去。
待到那四個雷震的目光隨著周慕君的身影看去,才見擋在他身前的那個雷震已經分尸兩段。
他們只是看到周慕君向著虛空揮手一斬,只是看到一道金色的劍光閃過,而那個擋在周慕君身前的雷震就和那第六個雷震一樣,來不及發出慘叫就被分尸兩段。
四個雷震頓感毛骨悚然。
就在他們一時驚駭,沒有及時追擊時,周慕君已經跌跌撞撞跑出了他們的包圍圈。
四個雷震雖感恐懼,但看周慕君奔跑的姿態已是強弩之末,很快他們也就意識到剛才那道金色的劍光周慕君若是能隨意地施展出來,那麼,他們都早已和地上那具被分成兩段的尸體一樣。
何況,周慕君還受了多道掌心雷。
此時若不殺了他,如果讓他活下去,就不會再有更好的機會了。
待反應過來,四個雷震又向周慕君追去。
而周慕君也和那日奪命奔逃的賈平川一樣,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跑,越遠越好,他已經無法再考慮或許他的前路上正藏著伺機給他致命一擊的另一個雷震。
因為,他已經再施展不出道法了。
剛才施展出的那一道金色劍光,實則與甦墨的劍意如出一轍。以道法修成,卻要以意念驅使。
他過去從來沒能用出過,若不是剛才命懸一線讓他心無雜念忽然與氣府中修的那道金色劍氣產生了共鳴,恐怕還是施展不出。
絕境之下,突破極限。
修道一途,總是要在生死的關頭去突破桎梏。
要得到上天的饋贈,就要接受生死的考驗。
直到生死的關頭,唯一支撐的,就只有意念。
人,似乎只有到了生死的關頭才知道意念有多重要,有多可靠。
正如周慕君此時的心里,唯一的支撐,那不斷重復著的,只念著的那個字︰跑,跑,跑...
每多一步,就是多出的一步生機。
直到雙腳再也邁不動,直到身體倒了下去,直到強撐著不肯閉上的雙眼閉了起來。
那最後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座凸起的並不算高的山峰。
好像那山峰之下,他的前方,站著什麼,又一個雷震嗎?
耳里听到一聲沉沉的低吼...
而後,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