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堂一旁的臥房中。
言行那滿身血跡和泥垢的衣服已經被換下,全身的傷口都已做了處理和包扎,正平靜地躺在床上。
言果坐在床沿,四位先生和王初陽站在床邊,六人都一眨不眨地看著言行,確切的說,是看著言行的長發。
朱紅色的長發。
比言信的微微赤紅更加奪目顯眼。
誰也沒有說話,一片寂靜,只能听到各自呼吸的聲音。
但每個人的心里又都很熱血彭拜,火行太玄相,赤朱丹彤,四色四境界,誰也沒見言行真正出手過,但單憑這一頭朱紅之發就能知道言行的修為超過了言信。
出城、走訪各城、尋求結盟、在天雷宮眼皮下去了黃龍山,破了天象,還能從天雷宮眼皮下生還...每一件都不可思議。
其中還有多少他們不知道的事,都要等到言行醒來才能知曉,他們都感覺到,當言行醒來,這個世間的一切都要變了。
他會帶來希望。
他是驅散暗夜破開天地的那道光。
腳步臨近,言信推門而入,直奔床沿,一手探在言行手腕上,脈搏微動,言信長舒一口氣。而後,也和六人一樣,看著言行的臉,看著他朱紅色的長發。
言燦道︰“你不是見過嗎?”
言信驕傲地道︰“我見過,那時還是赤紅色。”
言行數年前就已出現了發色變紅的異相,初現端倪就開始將發色染成黑色,言信和夏紫英都見過,別人只是從言信口中听說,就連言果,那時因為還在離火殿學業也只是听說。
王遠近神色激動地道︰“過去只是听說,從未見過,原想著該與三城主修為相當。說句對三城主不敬的話,現在看來,他的修為恐怕是遠超過三城主了,真是了不得。”
言信看著昏迷中依然表情堅毅的言行,道︰“早與你們說過他修成了紫火,你們早該想到了,除了他,別說紫火,千百年來,連藍焰也無人能觸及。”
這是他的兒子,他怎會和自己的兒子比高低,只會希望超出他越多越好。
在場的人都是這麼想的,不管是同輩還是後輩,越強越好,火行同心。
王初陽握緊了雙拳,雙眼炙熱地看著那床頭的三父子,最終把眼楮定在了言果的鬢邊,那幾縷微紅的鬢發就是他要追趕的目標。
言果亦快要叩開太玄境的大門了。
父子三太玄。
一個走在年輕一輩最前頭,一個中老年兩輩最強者,一個重現傳說,站在如今火行的頂點。
他們是火行的驕傲,也是火行的標尺,就站在最前頭,引領著火行前進,也等著人追趕,等著人超越。
不見邱落。
言燦問道︰“邱落那小姑娘呢?”
言信道︰“去時被盯上了,我讓她留在了府里。”
果然不出所料。
言燦擔憂道︰“也不知是執禁團的人,還是天雷宮又派來的人。”
言信也皺起眉頭來,道︰“行兒是怎麼回來的?”
言燦嘆了一聲,道︰“看他的身體狀況,應是昏迷多時了。無故出現在道場中,我擔心...”
言信轉過頭看向言燦,道︰“叔父是擔心,是天雷宮的人有意把他送來的?”
言燦緩緩點了點頭。
謝佑鳴撫著下顎,沉思道︰“若是如此,情勢就危急了。”
昏迷的言行出現在離火殿,除了天雷宮設局有意為之,他們實在想不到別的可能性了。
但天雷宮這麼做又明明是多此一舉,紫火現于黃龍山,天雷宮肯定是看得真真切切,再加上言行太玄相已現,依過往慣例,天雷宮要對離火殿和言城下手的話理由已經足夠了。
他們還需要確認什麼呢?
更何況,言行還活著,他們若有意為之肯定要保證還能把言行擒回去,那以言行的修為,最好就要在他醒來之前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言信一番權衡,道︰“現在在多想也無益,有一點是明確的,這次若天雷宮要動手,極有可能要覆滅了離火殿。只要他們先動手,我們只能殊死一搏,率先舉起義旗了。”
他們都明白,若真如此,就不是交出言行一人就能了結的事了,何況,他們也不會交出言行。
言乾贊同,道︰“這樣,我們幾人先去通知各家與暗火,先做好準備。”
王遠近和謝佑鳴點頭,正要與言乾一起走出去。
言燦和言信同時急道︰“不可。”
三位先生頓時停下,疑惑地看向二人。
言燦思索道︰“對方若決意動手,卻要多此一舉,為的是什麼?”
言信站起來,來回踱步,而後給出了一種可能,道︰“行兒修行未登籍入冊,所以,他們應該是懷疑言城道界還有同樣未登籍入冊的人,先故布疑陣,就是要我們先動,只要我們先動了起來,他們就能有所察覺,甚至他們已經判斷出暗火的存在,現在要做的是摸一摸大致有多少人。”
三位先生面面相覷。
言燦點頭道︰“有道理。”
言乾急道︰“若真到了這麼危急的地步,就更要提前做好準備了。”
言信道︰“當然要提前準備,但現在暗中已不知有多少耳目了,不能由我們去通知。”
王遠近道︰“那現在該怎麼辦?”
言信看著王遠近,道︰“你王家掌管農司,這樣,等天亮,你回府一趟,回去後不要急著離開,住上兩日。讓農司王司座去見城主,以商議救災之名召集各家,之後再讓各家家主回去後通知到每一個該通知的人。”
眼下言城正有救災之要事,城宮召集眾家議事是名正言順的事,在言議殿把事態說明,各家主回府通知,就避開了離火殿。
這是個好辦法。
可王遠近看著言行,猶豫道︰“住上兩日?可這兩日...”
他擔心這兩日天雷宮就會對言行下手,雖然他知道天雷宮派來的人,如上次的鬼面,他遠非對手,但總不能讓一眾弟子去面對那麼強大的敵人吧。
言信道︰“我知你擔心,近來我會在這里護著行兒,哪也不去。”
王遠近還在猶豫。
一直默不吭聲的王初陽道︰“叔父,三城主,我去吧,我去恐怕更合適。”
想起上次傷了四位先生的鬼面,王初陽也知道現在的他還幫不上什麼忙,但眼下他也想為離火殿出一點力。
一個小小少年回家,至少比王遠近要更不受懷疑。
欣慰的笑容在幾位長者的臉上浮現。
言信道︰“好,那就你去。”
火行的少年們,也想擔起責任了。
言信看向一直注視著言行的言果,驕傲的神情又浮現的臉上,拍拍言果的肩,道︰“放心吧,氣息雖弱,但他一定會恢復的。”
言果重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相信。”
從始至終,言果的眼楮都沒有離開過言行,他一直在想象著言行究竟走過了一條什麼樣的路,此時的他,比過去更想與言行一起走。
言燦咳了兩聲,鄭重地道︰“好了,該說的事說好了,現在,我要給你們看兩樣東西。”
幾人聞言都轉向言燦。
言燦道︰“言果,你也看過來。”
言果轉過頭去,見言燦神情少見的肅穆,不由從床沿上站了起來,走近了兩步。
只見言燦緩緩抬起雙手,伸平了,又緩緩打開緊握的雙拳。
掌心中,一顆通體漆黑的珠子,一枚形制古樸的戒指。
七個人,七雙眼楮,凝視著它們。
沉穩老練的言燦,盡量控制著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道︰“從見到他開始,你們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這是替他更衣時,從他懷里掉落的東西。”
言信慢慢伸出手,從言燦掌中拿起那枚戒指,拿到眼前細看起來,古樸的戒身上,雕刻著雀鳥的圖紋。
言信失聲道︰“這...這是...火行靈戒?!”
幾人一听,豁然變色。
言乾看著言燦另一只手中的黑色的珠子,顫抖著道︰“那...那它就是...”
言燦點頭道︰“這就應該是離火珠了。”
遺失了千年的神兵聖物就這樣出現在了眼前!
直叫人難以相信。
幾人同時轉身看向昏迷的言行,再次驚嘆,他到底是怎麼找到的?又是從哪里把它們找到的?
它們難道不是該遺失在遙遠的西方某處嗎?
怎會重新現世?
每個人都恨不得言行立刻醒來,好讓他們知道他這一趟遠行到底還有多少收獲。
多麼不可思議的一次遠行,多麼不可思議的一個人!
......
天明,監察司。
封雲藏上次離開前,明示言城事宜以監察司為主,確立了李嚴的主位,言零也只得照辦,此後事事先與李嚴商議,更請李嚴決斷。
此時,言零又來到了監察司,對李嚴道︰“剛有回稟,昨夜夜深時,在離火殿學業的邱家小女去了言信府。就在剛才,王家小子也從離火殿回了王家。”
李嚴道︰“沒了嗎?”
言零道︰“沒了,很平靜。會不會是我們真的判斷錯了,與離火殿和言城無關?”
破煞象後,已過了兩日兩夜,若是判定了與火行有關,天雷宮派來的人應該已經到了。
對監察司和執禁團而言,到此時天雷宮還沒有人來,就幾乎等同于是與火行無關了。
兩日兩夜來,李嚴與言零時時刻刻提心吊膽,食不下,寢不安。
言零現在已經眉頭舒展,在他看來已經可以安心了。
李嚴也稍稍放下了些提著的心,但還是謹慎地道︰“不要過于放松,天雷宮的調派或許因為什麼事延遲了一兩日,也或許,他們已經來了。總之,我們該做的還是要做,繼續監視幾日吧,忙活些總比萬一事到臨頭什麼也沒得交代的好。”
上次封雲藏來時,四鬼面一直在暗中,這次可能也是如此。
言零點了點頭,道︰“李司座說的是,好,我繼續交辦下去。”
要是天雷宮的人真的已經來了,藏在暗處,而他什麼也沒做,那就真的完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