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白鱗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鷹眼道︰“司北大人,她真的不是金行的人嗎?”
那白色鱗片比劍更堅固,像極了某種金器所制,而她隨手可發,好似不絕,那就應該是術法而生,而除了金行,又還有哪一門是這種術法。
再加上她一頭白發,金行太玄相即為白發,她的修為必然是不低于太玄境的,所以鷹眼判斷她是金行的人是有根據的。
但她卻說不是,鷹眼猜測她恐怕是不想金行太玄相為人所知。
程洛道︰“她既然說了不是,那就不是。”
初見白鱗時,程洛也曾這麼懷疑過,但細細一想,她若是金行太玄相不加掩飾地離開周城那也太過招搖,至少應像言行一樣把發色染黑才符合常理。
而後在流金消玉苑窺探,听到了賈全問她是否是出自水行時,她說算是吧。
程洛司職司北,在成為司北前也曾背負 鬼之名在衛城出沒多年,他可以確認白鱗不是萬生宗的人,而不是萬生宗又與水行有淵源,他只能聯想到玄武山中那神秘的玄武一脈。
只是跟蹤多日,剛才又有一番交手,讓程洛不解為何她的術法與水行毫不相關。
這也讓程洛本來的猜測又動搖了。
想到白鱗的外貌看去不過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而修為卻探不出深淺,至少是在現在的言行之上,又是個摸不清來歷的人。
還有意外撞破的預備雷震結盟一事,加上幾日前解了黃城之難,程洛只覺言行所到之處總有異變發生。
再加上前兩夜的龍吟山動,再看這天象,好巧不巧,全都撞在了言行出現的時候。
之前只是對言行有期待,這才過去短短一個多月,言行興起的世間變局也如這天象一般愈演愈烈。
想到這些,程洛搖頭笑了一笑。
程洛身後的九人心中有很多疑問,諸如程洛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又為什麼會放走白鱗甚至連敵意也沒有,還稱是朋友,還有他們話中提到的另一個人又是誰,又為什麼要救下他們,等等等等...
但在鷹眼問了那一句之後,他們什麼也沒再問,只是等待著程洛發落。
程洛也擔心言行,所以要盡快處理了這幾人的事,看著他們,道︰“授意你們結盟的,是何人?”
獵豹道︰“回司北大人,不知,只有梟知道那位大人究竟是誰。”
程洛皺眉道︰“梟?”
獵豹道︰“兩個月前隨同那位大人一起來的人,那位大人指定他成為我們的頭領,並促進更多預備雷震結盟一事。”
程洛道︰“他本不是預備雷震?”
獵豹道︰“不是。”
程洛沉吟道︰“這里的事,本座都已知道了,剩下的事已經與你們無關。”
這是程洛第一次高高在上的自稱本座。
看著鷹眼,程洛又道︰“你,想換個活法?”
跟蹤了言行和白鱗幾日,當然在前日也見到了他們,听到過他們的對話。
鷹眼不知作何答,只得低頭沉默。
程洛說了要保他們的命,他當然不會保而又殺,何須多此一舉,但身為乾坤十鼎,又怎會容許他們換一種活法?
他們實在不知程洛是出于什麼目的要保他們的命,只因他們沒有加入梟的反叛?
程洛又看著另幾人,道︰“你們,可是也想換個活法?”
他們本都已心灰意冷束手待斃,現在卻又死不成了,心中五味雜陳,與鷹眼一樣,都不知該作何答。
猛鱷嘆了一聲,道︰“任憑司北大人發落。”
程洛道︰“天雷宮,你們是回不去了。繼續留在黃龍山,你們放下了殺念也是活不下去了。”
這兩點都是事實,不想殺人了,留在黃龍山繼續作為一個預備雷震他們也會很快被人殺了,就算此後他們結群避戰也無濟于事,因為程洛已經知道了這里的事,黃龍山接下來肯定會有動蕩。
而天雷宮,他們肯定也是回不去的,就算程洛把他們沒有反叛的消息告知了李令山也無用,因為天雷宮現在已是兩派暗中爭斗,他們知道黃龍山的事肯定要被其中一派抹除。
他們就是因為心中知道這些,才會心灰意冷,他們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程洛又道︰“不如本座給你們一個選擇,加入本座麾下,如何?”
九人同看向程洛,這句話,讓他們想到了梟,梟是否就是如此被那位他們不知是誰的乾坤十鼎收入麾下的?程洛難道也有不臣之心?
鷹眼笑了一聲,道︰“承蒙司北大人抬愛,只不過,我們自知平庸,只怕不能讓司北大人倚重。”
說的很委婉,其實就是拒絕。
程洛也笑看鷹眼,道︰“你以為本座要你們做什麼?”
鷹眼已經連死都不怕了,也就直言道︰“乾坤十鼎與首相大人的爭斗,不是我們能介入的。遲早是一死,現在死也少受些累。”
程洛點了點頭,笑道︰“你說的對,遲早是一死。人終有一死,本座也一樣,但如何死卻有不同,你們,難道不想死得像個英雄嗎?”
英雄?誰不想死得像個英雄?
可是天雷宮的人與英雄這兩個字能有什麼關系?
鷹眼嗤笑一聲,頗為不敬地道︰“司北大人不用如此高抬我們,我們自己知道,英雄這兩個字,我們配不上。”
他想說的是,天雷宮的人都配不上,你程洛也配不上。
程洛卻毫不生氣,道︰“哦?本座觀你見識不凡,不如你說說,如何才能配得上英雄二字?”
鷹眼有些不耐地看向程洛,已經婉言拒絕,要殺要剮隨他就好了,何必還要戲弄。可是程洛的表情好像真的是在說一件很鄭重的事,並無戲弄之意。
鷹眼不由道︰“司北大人此問當真?”
程洛正色道︰“當真。”
鷹眼道︰“好,那就恕我冒犯。英雄當可舍己為人,所作所為出于蒼生百姓大義,行世人稱頌之舉。恕我直言,出身天雷宮,就與英雄二字無緣。”
程洛道︰“如你所言,出身天雷宮,就不能舍己為人了嗎?就不能心懷蒼生大義了嗎?就不能行世人稱頌之舉了嗎?”
鷹眼呵呵一笑,道︰“司北大人難道認為天雷宮有這些嗎?還是司北大人認為天雷宮代表了蒼生百姓大義?所行的乃是為世人所稱頌之事?”
另八人看著鷹眼和程洛針鋒相對,倒是也沒有害怕,因為他們都不畏死了,反倒能與乾坤十鼎如此說話,讓他們有了些宣泄的快感,更加想要不吐不快。
猛鱷出言譏諷道︰“司北大人高高在上,所見的自然與我們這樣位于底層的人不同。”
他們當然不是底層,但相比起乾坤十鼎,他們與普通百姓的距離也更近些,時常想要擺脫身不由己的命運。
他們也和普通百姓一樣,渴望有一個能替他們改變自己無力改變的命運的英雄出現。
程洛無奈道︰“是嗎?本座也不是生來就躋身乾坤殿的。”
狂獅道︰“的確,但司北大人天賦異稟,一路走來,一路所見,未必是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所見所想的。”
程洛道︰“反言之,本座所見的,你們也未見過,不如一起見見,再說英雄二字配或不配。”
繞來繞去,還是要拉攏。
怒虎不耐煩道︰“司北大人,我等無意再行殺戮,也無意再入是非漩渦,司北大人不要多費唇舌了,是殺是剮,悉听尊便。”
程洛看著九人對他的不滿躍然臉上,不怒反笑,他故意讓他的話產生誤會,就是想看看他們會否看到了生機又回歸從前的本性。
他們的拒絕,他們的不滿,正是程洛期待看到的。
而程洛的笑,讓九人更加不滿地別過眼去,堂堂司北大人,竟被天雷宮門下無視。
程洛撫掌道︰“好,好,好。誰說天雷宮都是兵器,誰說天雷宮沒有同門之誼,看到你們,我想天雷宮或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另八宗一樣深受門下發自內心擁戴的道門。”
程洛的自稱變了,從高高在上的本座變成了平等的我。
但那九人沒注意,他們只是對程洛的話不解,又重新看向了他。
程洛又道︰“你們誤會了,我並非要你們置身于天雷宮的漩渦中,反而要你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鷹眼皺眉道︰“司北大人此話何意?”
程洛道︰“我已有言在先,天雷宮你們是回不去了,我希望你們去洛水之北,希望看到你們最終像一個英雄一樣戰死,哪怕是為了贖罪。我能為你們做的,僅此而已,你們,可願意?”
鷹眼道︰“洛水之北?”
程洛道︰“是,去了洛水之北,你們無法放下雷劍。但不是為我而戰,而是為世間蒼生而戰,為你們自己而戰。”
九人面面相覷,程洛的話是他們沒想到的。
天雷宮布下的天羅地網不止是針對外門的,也同樣束縛了天雷宮門下的羽翼,他們想逃離也無處可逃。
就如他們此刻身在黃龍山,要離開大秦和黃城,沒有奉命就不能走驛道,從七野穿行他們也自覺沒有生機。
而想要在大秦和黃城隱姓埋名,又有戶籍制度查察,還有巡視的天雷宮鷹犬,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很快也會被揪出來。
所以,他們是無法逃離天雷宮控制的。
而現在,程洛卻讓他們去洛水之北,又說去為世間蒼生和自己而戰。
天雷宮屏蔽了消息,洛水之北到底有什麼,他們並不知道,但能脫離天雷宮的掌控,遠離是非之地,正是他們可望不可即的。
程洛看著九人臉上的不滿、疑惑變成了憧憬向往,道︰“你們的選擇呢?去,或不去?”
鷹眼哈哈大笑,站起身來,道︰“我去!”
另八人也先後從地上站起,同時重拾已被他們丟棄的雷劍,齊道︰“我也去!”
不論程洛的真實目的是什麼,只要能離開那張束縛了他們一生的網就夠了。
不畏死的人,任何一個多出的選擇,都是生命的饋贈。
程洛欣慰地道了一聲︰“好。”
說罷,一閃身,出現在了倚靠在大樹下的獨狼身邊,九人很快也跟了過來。
獨狼還有微弱的氣息,正是他那柄雷劍擋了一下,才沒讓白鱗揮出的白色鱗片穿膛而過。
程洛俯身扶正獨狼,一掌把刺入他胸口的那片白色鱗片逼了出來,而後迅速點了幾個穴道為他止血。
堂堂乾坤十鼎,竟如此愛惜天雷宮門下的性命,這不由讓九人心生感動,因為這本不該發生在天雷宮。
程洛看著九人,道︰“你們把他帶上,即刻下山,在去往衛城的驛道上等我。”
嘯犬和毒蠍一人把獨狼一條手臂搭在自己肩上,道︰“是。”
他們都知道程洛還有未處理完的事,什麼也沒再多問,迅速下山。十人一起下山這麼大的陣仗,是不會有哪個不開眼的預備雷震向他們出手的,這會很順利。
十人離開,程洛忽而轉向黃龍觀的方向,殺氣躍然臉上。
那方,破煞象下黑雲滾滾下壓,天際低垂,一道又一道閃電前赴後繼地擊落,轟鳴聲不絕于耳。
毀滅的氣息在風中蔓延。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