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的攻擊已經停止,言行松了口氣,向著陳歸塵發出大喊聲的方向問道︰“不知是黃龍觀哪位前輩?”
對言行發動攻擊的是土行術法,來人叫他們師弟,且聲音蒼老,來人肯定就是黃龍觀的前輩無疑。
陳歸塵不答反問,道︰“尊駕是何人?”
言行謹慎地道︰“可有外人?”
他還是擔心這里有天雷宮的人,黃龍觀里若是有天雷宮的人,這一場大戰很容易招來。若是有,必須要先解決了。
陳歸塵道︰“沒有,只有你一個。”
陳歸塵到現在還沒看出言行是火行的人,因為藍焰罩和斬塵都不是以火焰的形態出現,現在的道界見識都太少。
藍焰和紫火現世,他們也都不敢相信。
言行听這一說,從樹上躍下,躍到陳歸塵身邊,而後,分解了斬塵,形成一簇紫色的火焰漂浮在言行眼前。
紫火照亮了眼前的人,一個,兩個,六個,身後還有更多。
看來黃龍觀一門都到了。
言行倒是也不太意外,看著為首的陳歸塵,恭敬一拜,道︰“晚輩言行,火行之後,特來拜見黃龍觀觀主,不知觀主何在?”
當看見紫火時,所有人都心跳加速,當言行說出了火行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紫火重現,火行已經率先崛起了。
這對于黃龍觀而言,也是一種振奮,這更說明屬于五行的時代要到了。
五行之間,不分彼此。
陳歸塵目光閃爍地看著言行,道︰“老朽就是。”
言行再次躬身一拜,道︰“晚輩拜見觀主。”
自天雷宮稱霸後,這還是第一次有天雷宮之外的修道者來到黃龍觀,更是五行修道者,前所未有的事預示著前所未有的變化。
陳歸塵看著言行目不轉楮,道︰“你是為何而來?又是如何來的?”
黃玄昭把目光從言行身上移開,看向陳歸塵,溫和一笑,道︰“師父,這位師兄歷經千難萬難遠道而來,在這里說話就是黃龍觀失禮了。”
黃玄昭的年紀比言行稍大幾歲,但為了表示尊敬,反叫一聲師兄。
修道界,實力與地位是分不開的,修成紫火的火行修道者,就算年輕,對于火行和整個五行乃至世間道界,都應有極尊貴的地位。
言行謙卑地道︰“這位師兄言重了,晚輩是客,客隨主便,這里既沒有外人,在這里說也是一樣。”
黃玄昭道︰“在下黃玄昭,言師兄說客隨主便,但言師兄對黃龍觀來說可算不得客,即便是客也是貴客,黃龍觀豈有怠慢之理。”
一口一個師兄,倒叫得言行不好意思。
言行笑道︰“黃師兄應比我稍長幾歲,叫聲師弟就可。”
黃玄昭笑了笑,道︰“好,言師弟。”
五行初見,親密無間。
陳歸塵很是欣慰地道︰“五行之間,不拘虛禮。玄昭說的對,你可算不得客,走,我們回殿說話。”
握住言行的手,就要帶他往黃天殿走。
而言行卻向黑暗中的無涯堂看了一眼。
黃玄昭眼尖心細,立馬道︰“師父,方才言師弟與三位師叔有誤會,不如,我們就去無涯堂說,一面化解了誤會,一面,或許言師弟要說的話還能讓三位師叔解開心結。”
他們還不知言行要說出多少話,但其中有一件隨著他的到來已經不言自明了。
陳歸塵向黃玄昭看了一眼,隨即又向言行看了一眼。
言行道︰“若是方便,我也想見一見那三位師叔。”
這一片很是特殊,那三位的道法修為也是讓言行感到棘手不已,五行中能有這樣的前輩高人,言行很想見一見。
但那三位不露面,看起來也不願與人溝通,听黃玄昭的話,他們有什麼心結,而言行有可能幫他們解開,真能幫到的話言行當然不會拒絕。
陳歸塵嘆了口氣,道︰“老朽也多年未見他們了,也不知他們願不願見。”
言行眉頭皺了起來,同是黃龍觀,觀主要見,他們卻不願見。
黃玄昭道︰“今夜三位師叔該是會見的。”
陳歸塵道︰“那就試試吧。”
說罷,陳歸塵和天地玄黃四人,黃玄昭和言行,共七人向無涯堂走去。
而後,又有幾個長老吩咐弟子們先回去,那幾個長老也跟上了陳歸塵等人。
黃龍觀一門弟子們頓時感到一種遺憾,那里他們都去不得,本想著言行與陳歸塵一同去黃天殿,他們也跟著去听听言行說什麼,不論是什麼,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可現在,他們只能等陳歸塵等人先知道了再轉告他們,這中間可能就略去了不少。
不能知悉全部,遺憾歸遺憾,但今夜竟然見到了紫火,見到了這麼一個渾身散發出紫光且年紀輕輕的火行後人,這也給了他們無限的動力。
那是希望和目標。
言行能做到重現傳說,而他們,不試試又怎知自己做不到。
他們都憧憬著,有朝一日,他們也走到另一個道門,也能受到如言行一樣的對待。
這是一份無上的榮耀。
今夜無眠,他們已被激勵。
陳歸塵走到距無涯堂十丈時,停下了腳步,言行在想著懷里離火珠的異常,一時始料不及,一腳正要邁前,身旁的黃玄昭趕忙伸手把他拽了回來。
火行靈戒的紫芒比之先前稍微暗淡,但也還透著紫光,紫火也還在身前引路。
借著紫火的光芒,言行向黃玄昭看去,眼中帶有疑問,為何要忽然停下來?
黃玄昭臉上帶著些悲傷地道︰“言師弟有所不知,那三位師叔不喜被人打擾,要見他們,都需先問過他們是否願見。方才言師弟與他們一場誤會,想是言師弟不知情而誤入此間。”
原來突然向他出手,是因為這樣。
言行什麼也沒問,那三位師叔為何會如此,只要見到他們應該就會知道了。
陳歸塵雙手作訣,隨即俯身單手摁在了地上,什麼也沒有發生,言行不知這是何意。
但很快,一道土流從無涯堂流出,流到了陳歸塵腳下,像是鋪毯迎客。
這是以土行道法問路,陳歸塵施術,言行沒有看見發生什麼,是因為這個術是要把造訪之人的名字用土寫在那三人的掌中。
黃龍觀門內,能在十丈之外以土行道法做到這一點的,並沒有多少人。
做不到這一點而擅入無涯堂十丈內的人,都會被他們趕出去。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他們不願見時,想要強入,他們也會把來人趕出去。
無涯堂這十丈之內,已經有多年沒有人進去過了。
陳歸塵站起身,松了口氣,領著眾人繼續走去。
十丈而已,很快就要走到。
夜色下,無涯堂本是一片漆黑,而眾人身前有紫火照路。
他們還在無涯堂的側方,轉個身才是無涯堂的前方。
當紫火的光芒照到了轉角的前方,隱隱照入無涯堂小小的門內時,一道土牆擋在了陳歸塵身前。
無涯堂中傳出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師兄...無...無涯堂...不...見火...光。”
陳歸塵停了下來,道︰“你們沒有發現這道光有何不同嗎?”
只見到光,還未見到火。
陳歸塵又道︰“你們若是能撲滅這道火光,就依你們不見光,我們返身離開也可。”
無涯堂內沒有回應。
陳歸塵向言行點了點頭。
言行催動紫火飛到了無涯堂小小門前的正前方,漂浮著,紫火的光芒完全照了進去。
無涯堂中,終日是一片昏暗的,它雖有個小小的門,但門前一丈就是一道絕壁,隔絕了陽光。
除了昏暗的天光外,無涯堂里是從沒有過光的。
一如無涯堂里三個人的心里看不見光一樣。
陳歸塵預想中的狂暴術法沒有發生,很平靜,平靜了很久...
無涯堂中終于又傳出了一個聲音︰“紫...紫火?!”
吃力的聲音,似乎想要表達出一種感情。
陳歸塵哽咽道︰“是,紫火。剛才與你們交戰的對手,正是火行之後,他修出了紫火,他來到了黃龍觀,你們不想見見他嗎?”
平靜,而後是喑啞的哭聲。
言行身後的幾位長老也隨著低聲抽泣。
天地玄黃四人和黃玄昭眼眶濕潤。
言行默默矗立,氣氛難言的悲傷。
擋在陳歸塵身前的土牆沒入了黃土。
那個小小的門,只能容一個人側身通過。
無涯堂中第一次照亮了火光,本不該存在于世間的紫色的火光。
地上沒有青磚,只有黃土,言行看到了盤膝坐在黃土上的三個人,也知道了什麼叫真正的骨瘦如柴。
三人身上僅有皮包著瘦骨,彷如三具骷髏,哪里還有人的樣子。
見到三人現在的樣子,一眾人都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陳歸塵深深吸了幾口氣,抽泣道︰“師弟啊,你們這是何苦啊!”
他們是陳歸塵的師弟,本也是黃龍觀受人尊敬的長老,可他們不忍見世間疾苦,不忍見黃龍觀受辱,天雷宮一手遮天,暗無天日的世道,他們又無法作為。
于是,在二十年前,一人挖去了自己的雙眼,一人割去了自己的雙耳,一人剜去了自己的舌頭。
不看,不聞,不說。
也什麼都不吃。
以此逃避世事,也以此懲罰自己。
從此三人有了另外的稱呼,無眼、無聞、無言,三無長老。
陳歸塵上一次見到他們,還是在十年前。這十年來,也沒有別的人再見過他們。
無聞、無言在言行剛剛走入時,眼楮就一直放在他的身上。
無眼也準確地微微側頭,把一雙空洞的瞳孔正對著言行,他的手中黃土變換,那是無聞和無言把他們看到的寫在了他的手中。
交手時,他們已察覺到這個人非同凡響,而且道法不是天雷宮雷法,並且他也並沒有敵意。所以今夜才會答應陳歸塵一見,他們想要知道來的人是誰。
見到言行前,他們都沒有想到,與他們交手的人,竟會是這樣一個年輕人。
一個渾身散發著紫色光芒的年輕人。
而這個年輕人卻做到了他們當初選擇逃避的事,因為他來到了這里,他修成了傳說里的紫火。
于是言行,成了他們的救贖。
言行踏上一步,向三人躬身一拜,道︰“晚輩言行,拜見三位前輩。”
三人先後點了點頭,形如枯骨的臉上做不出任何表情。
無眼道︰“你...能否...承繼...行者之...名。”
無言剜去了舌頭不能說話,無聞割去了雙耳,長久听不見也就失去了說話的能力,無眼雖看不見,但三人卻只有他還能說話。
通過手掌中黃土的寫字溝通,看听說,三人倒是還可以互補。
三人已經是這種境地,卻仍心系行者。
他們心心念念的,都是蒼生大義。
言行為之動容,擲地有聲道︰“晚輩誓將豎起行者大旗!”
手心中,這十個字依次變換。
當十個字寫完,無眼握緊了掌心,道︰“好,好,好!”
他們二十年不見光,是他們不相信這世間有光。
但現在,他們相信有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