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鱗的元神回歸身體時,天已經亮了。
昨夜听了白鱗的話離開後,賈全已讓管事安排,讓原本在言行住下的那間別院附近的人全都轉移到了更遠處,但遠也只在流金消玉苑範圍內,實則都還會被死氣侵襲,只能盡可能地降低侵襲的程度。
這也是無奈之舉,如果突然讓流金消玉苑歇業遠離,影響的會是賈家所有的產業,那肯定會引來探究。
更何況,今日賈家的典當行還有沒做完的事。
典當行外,早早就有人在外排隊等候“典當”,現在正有序地進行。
賈全很少走出流金消玉苑,但現在也走到了典當行的附近,並不是因為他擔心“典當”是否順利,這沒什麼可擔心的,有他多年的經營,這是水到渠成的事。
只是他一整夜時不時地按一按腹部,每次都會忍不住吐出一灘黑色的粘稠物,那種難耐的不適感讓他心慌,下意識就遠離言行所在。
在附近幾處賈家的產業鋪里兜兜轉轉,忽然看見不遠處站著三個不速之客,也都是老相識了。
賈全當下向那三人走去,那三人都是監察司的司常。
昨夜午後典當行匯聚的人實在太多了,持續到日落典當行閉門。這附近來往平日里盡是大秦的人,這種異常當然都會在監察司傳開。
在他們的認知里,黃城早沒什麼可當的了,怎麼會突然有了這麼大的陣勢,難道黃城的那些權貴們在這麼多年的盤剝下,竟然還能藏有家底?
不論懷揣著什麼心,他們都想來確認一番。
果然今日典當行外還是大排長龍,他們當的到底都是些什麼呢?值不值錢?
那三個司常正在心中思量著,就見賈全笑嘻嘻向他們走來。
迎面一番客套後。
其中一位司常道︰“賈老板,這場面倒是難得一見啊,據我們所知,黃城該是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你們這都是收了些什麼?”
賈全呵呵笑道︰“我原先也這麼以為,突然這兩日這麼多人上門典當,我也想不到,其中還真有些寶貝。恐怕,又是你們敲了大筆竹杠,讓他們再也藏不住了吧?”
三位司常相視一笑,他們昨夜已經知道了楚舒雄借臨近納糧之期,突加五十萬石糧,實則就是為了橫斂五萬兩金,他們當然多少也能分到點好處。
另一位司常感嘆道︰“竟然還真的會有寶貝,司座大人慧眼啊。”
最後一位司常道︰“要不說我們比不得司座大人呢,畢竟出身楚氏,見識非我們可比。”
賈全應和道︰“黃城坐擁中原半壁,曾也是人杰地靈之地,物華天寶,只是經數百年羸弱,有些東西後人不識罷了,有價而不知,再有些東西有價無市,說是寶貝也是寶貝,說不是也不是。”
第一位說話的司常笑眯眯地看著賈全道︰“這麼說來,賈老板也是借此發了筆橫財。”
賈全哈哈一笑,好似盡在不言中。
第二位說話的司常道︰“賈家能富甲天下,當然眼界和手段也不是我們可比的了。”
第三位說話的司常接道︰“賈老板發了橫財,今晚不請客可說不過去了。”
佔便宜,撈好處,是監察司一貫作風,無時無刻不放過這樣的機會。
賈全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快,哈哈笑道︰“好說,好說,今夜算我的。走,我們一起去開開眼,看看今日又能收到些什麼寶貝。”
說完,向典當行走去。
三位司常也好奇,也跟了上去。
典當行排隊的人們見到賈全和三位司常走來,各自心里打鼓,有些人當下就想離去,但現在走肯定會加深懷疑。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原地不動,這要被看穿了,黃城如何且不論,賈家肯定是說不清了。
在危機關頭傾力相助的朋友,無論如何也不能連累他們。
只能看賈全能不能化解了,眾人無一不為他捏一把汗。
典當行里,櫃台前正有一個人拿著一個長條木盒,當賈全和三位司常走進時,木盒剛剛打開。
那人看著突如其來的人,心里緊張萬分。
掌櫃也看見了,只是鎮定自若地向賈全和三位司常先打了招呼。
賈全向掌櫃眨了眨眼,道︰“來來來,看看這件是什麼。”
三位司常和賈全一起圍在了櫃台旁。
掌櫃從木盒中取出一個卷好的物什,在櫃台上把它展開。
這是一副畫,紙張陳舊,畫跡也古舊,畫上龍盤虎踞。
這幅畫頗有些氣勢是真,但除此外,三位司常也沒看出還有什麼特別之處。
可掌櫃和賈全卻細細觀摩,連連點頭。
掌櫃嘖嘖稱贊道︰“虎踞高而臨下,龍盤定而嘯天,靜中有動,動中有靜,頗合陰陽之道,畫中上品。”
賈全驚嘆道︰“非但如此,此畫躍然紙上,彷如活了一般。你們看,那虎的身姿,後腿彎曲,雙目有神,這本是作勢欲動之姿,照理尋常的畫師本應讓它張開獠牙,可這只虎不同,虎口緊閉,此乃沉靜之姿,動靜不止在此畫整體之中,還在這只虎中。再看那龍,嘯天是動,而嘯天本該是騰龍,而身形蜷曲盤定,此為靜。與那虎一樣,動靜不在畫上,單體亦是如此。”
兩人這一說,好像這真是絕品畫作。
把畫帶來的那人頗有幾分書生氣,都被說迷糊了,真有這麼好?
三位司常對書畫一道也不是完全的門外漢,不說見過,甚至自己還臨摹過。這幅畫的手筆,自然是比他們好,但他們實在看不出有賈全和掌櫃說的那麼絕。
听他們一說,又感覺好像的確是那麼回事,誰也不好反駁,說出來什麼就顯得自己不懂畫了。這時候要顯得自己懂,當然是附和他們的話最好了,畢竟他們是行家。
于是,一位司常道︰“再看那山,本是死物,寓意靜,但幾重爭鋒,賦予動。以死物印動靜之道,好畫啊好畫。”
另一位司常道︰“是啊,再看那樹,寓為靜,但看樹葉,全都側向一個方向,有風使其動。又是一動一靜,還以無風見有風。”
再一位司常道︰“還有那山影,畫中無陽,卻以影見陽。動靜陰陽,絲絲入畫。妙,妙。”
一番吹捧,也不知是不是那麼回事。
反正現在顯得自己有眼力就行。
不止把畫帶來的那人,還有湊近的人听到這些話也跟著迷糊了。
他們本都認定賈全要打消三位司常的懷疑,他們也都知道他們帶來的東西根本不值錢,但現在听到幾人說得煞有其事,這幅畫難道還真的是絕品?
有這麼巧嗎?
三位司常一來就遇上了?
賈全和管事對視一眼,心中好笑。
但這出戲還沒完。
賈全假意思索道︰“你有沒有覺得這畫風有幾分熟悉?”
管事又看了幾眼,點頭道︰“是有幾分似曾相識。”
賈全看著把畫帶來的人,道︰“請問,這幅畫是何人所作?”
把畫帶來的人道︰“祖上先人所作。”
他也鬧不清是哪位祖先作的。
賈全再問道︰“敢問這位祖上先人尊姓大名?”
那人道︰“我也不知是哪一位先人所作。”
賈全道︰“那府上尊姓?”
那人道︰“路家。”
賈全裝作大吃一驚,道︰“路家?”
管事也配合道︰“路家?我想起來了,難怪感覺這畫風和用墨似曾相識。”
這一驚一乍,讓三位司常和湊近圍觀的人都開始要相信這幅畫價值不菲了。
只有那路家的人心里犯嘀咕。
一位司常不禁問道︰“這路家有什麼說法?”
賈全道︰“幾位有所不知,百年前,路家曾有一位畫道前輩自號路庸。這位前輩畫技超凡入聖,但性情古怪,其畫只送不賣,留世的畫作也不多。我賈家也曾重金求畫,但都被拒絕。後來,從這位前輩送與他人的畫作中收了幾幅。不過收到的那幾幅,都是山水絕品,我們一度以為這位前輩只畫山水,卻不料今日還能見到這麼一幅。”
畫作只送不賣的畫聖,重金亦不賣,頗有世俗不染的風骨。
三位司常哪听說過什麼畫聖,只是賈全說得頭頭是道,他們也就信以為真了。
一位司常恭維道︰“怪不得此畫這般絕妙,原來是畫聖的大作,當真是大開眼界。”
賈全的話,已經是認定了這副就是那位畫聖的畫作了,畫聖的畫作,那必然是價值不菲了。
而路家的人現在終于清楚賈全是在糊弄那三位司常了,真要出了一位畫聖,別人不知道,他路家還能不知道嗎?真要有這麼一位,只要路家門楣還在,肯定是牌位香火不絕了。
鬧明白了,路家的人也是心里好笑。
賈全看向路家的人道︰“這幅畫,你想當多少?”
路家的人當然不知道怎麼開價好,只道︰“你看它能當多少?”
賈全听後猶豫了,好像在盤算,看向掌櫃,道︰“你看呢?”
掌櫃也假意為難,扭捏著,最後伸出了五根手指。
賈全點了點頭,看著路家的人,道︰“五百兩金,如何?”
一片嘩然,三位司常瞪大了眼,圍觀的人現在也真鬧不明白這是做戲還是真的這幅畫值五百兩金了。
只怪賈全和掌櫃演得太逼真。
路家的人現在已經明白了,當然也要配合做戲了,先是震驚,然後又好像難為情地道︰“能不能再加點?”
這是交易的正常態度,出價自然有討價還價。
三位司常更信以為真了。
賈全摸摸下顎,心道這人倒是眼明心快,口中說道︰“你出個價吧。”
路家的人眼楮轉了轉,咬牙道︰“八百兩金。”
賈全戳了戳手,喜道︰“成交。”
像極了是他佔了大大的便宜。
三位司常面面相覷,區區一幅畫八百兩金?但在他們心中,賈家肯定不會吃虧,那這幅畫到底值多少?
以後再搜刮,是不是該搜刮字畫了?
圍觀的人當中有人開始漸漸反應過來了,看賈全的反應,這就是一出戲,賈全現在是擺明了要送黃城五萬兩金,這幅畫就是真的價值千金,賈全也會毫不猶豫地加價買下,又怎會有這麼一番左右權衡的討價還價,這就是演給那三位司常看的。
路家的人背上一大包裹滿滿的金從三位司常眼皮底下轉過身去,向著圍觀的人頻頻眨眼,強憋著笑。
看著三位司常臉上滑稽的模樣,圍觀的人們都覺好笑,也想著賈家真不愧能富甲天下,一通胡謅就讓人分辨不清。
八百兩金,是假意典當分散帶走的最多的一次。
而這,就在賈全明修畫道,眾目睽睽光明正大之下從三位司常眼皮下帶走。
這番手段,也讓眾人更清楚的了解到賈家是多麼可靠的朋友。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