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息的傳遞不是一蹴而就的。
強烈的悲鳴也不會頃刻間就消散無形。
因悲鳴而昏迷的言行也需要等到外界的悲鳴與天府的封印不再產生呼應才能醒來,昏迷前經過了黃城兩三日的悲傷發酵,要醒來大致也要經過同樣的波段。
再加上身體的不適,恐怕時間還要再長。
但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元神在天府封印的空間里,是感知不到時間的。
言行根本就不知外界過了多久,更不知黃元晦是生是死,也不知黃城現在是什麼局勢。
倘若一發不可收拾,黃城因此出現浩劫,那無止境的悲鳴將停不下來,他要從封印里清醒就不知要過多久。
而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待了。
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
度日如年。
這麼枯等下去不是辦法,言行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再嘗試一番。
讓元神強行沖破封印回到顱頂的意識里,死氣會把他的意識吞噬,再也醒不過來。
但若直接讓元神離體?或者修成靈體而離體呢?
也許結果也會與元神強行沖破封印回歸顱頂一樣,被死氣吞噬。
但這是他要自救唯一的方法,否則,他只有一直等下去,等到如過往一樣,元神忽然間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吸回顱頂,然後慢慢清醒。
這次也這麼等,就會錯過太多時間。
他對穆府一家的許諾,很可能已經錯過了,他要試圖挽回行者的名譽。
他更不可錯過對靈雀山中生靈的承諾,朱雀神靈還在等著他。
那麼,該怎麼做呢?
清醒時元神出竅,言行已經試過,但單單元神出竅是無法與人溝通的,還需要修成與葉光繼一樣的靈體才行。
靈體,即元神以元氣的形質顯現,需以強大的念力結合五行道法取元氣之精聚合形質。
天府中的元神已經自成形質,但現在離體,和清醒時元神出竅一樣,還是無實質的。
唯一的辦法,應該是臨時修煉,先把元神聚合成靈體,再嘗試沖破肉體的界限。
雖違背了葉光繼的臨行交代,也不知後果,但這是言行別無選擇的自救之法。
當下也不再猶豫。
道法施展,盤膝閉目,元神漂浮,開始抽取火行之氣。
當元神四周紅色的火行之氣彌漫之後,以念力施展道法引導火行之氣沖開始與元神融合...
這片空間里,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
元神本是無法自我感知的,一貫如此。但此刻,言行忽然感覺到一股炙熱。
這本不應有感覺。
當即睜開雙眼,再低頭看向現在這副元神。
只見現在與先前完全不同,已變化成一團紅色的人形。
這紅色正是火行之氣,現在的這個人形,就是屬于言行的靈體。
靈體初現。
那麼,該從哪里突破?
左顧右盼,最終仰頭看向懸在這片空間蒼穹上的紫日。
說不清為何,但言行就是想沖破那蒼穹,也許那代表著他心里的渴望,沖破那片布滿雷雲和陰霾的天空。
大喝一聲,靈體化作一道紅光直沖天際。
向這片天發起挑戰,不屈的抗爭,裹挾著無畏的力量。
靈體發出了咆哮,響起破空的蜂鳴。
迅疾的飛升,終于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擋了下來。
“ ...”
一聲巨響,空間震動。
那或許就是天府內這片空間邊界的壁壘,言行看不見,但它的確存在。
這不是血肉之軀的較量,言行沒有血肉模糊。
但那一撞之下,靈體受損,言行不得不用道法和念力把靈體維持住,同時咆哮著持續沖擊。
火行之氣源源補繼,靈體已化作一個無情的火神,帶著焚盡一切的氣勢。
而那無形的壁壘,就是天地初開之際設下一道禁錮的古神,任靈體如何沖擊都堅若磐石。
彷如真理的法則,不可動搖。
但言行沒有放棄。
這個壁壘,如同數百年來天雷宮布在這個世間的禁錮,如同這個人世間之外,另一種他還不知是什麼布下的禁錮。
這個壁壘和禁錮束縛了自由,束縛了雙腳,束縛了雙翼,束縛了眼界,束縛了光明。
言行感到很憤怒,而他的憤怒,引發了火行之氣無窮的暴戾。
天際的紫日,也受到了召喚,分化出了紫火,形成一道紫炎柱,一端連接著紫日極速延長,與靈體一同沖擊。
“ ...”
又一聲,空間的震動愈加強烈了。
這片空間的最底下,那無窮無盡的滲血人形們,也開始仰天怒吼,淒厲咆哮。
原本只是個平靜的空間,衍化成了地獄,活過來的地獄。
蓬勃的死氣傾瀉。
......
黃龍山山腳。
一直遙望著流金消玉苑的白鱗忽然感到很不安。
這是她到達黃龍山的第四夜,她還沒有找到葉光繼要她保護的人。
她不知那個人是誰,但葉光繼說去了黃龍山就知道了,那就是很容易辨別出的人。
而現在這種不應存在的現象出現了,別人看不到,她卻能看得到,那是不是引發這個現象的人就是她所要保護的人呢?
見到死氣已是第三夜了,忽然變得更加濃郁更加龐大,無論如何,需要去確認一下。
白鱗敏捷地從樹枝上站起,快速向流金消玉苑的方向掠去。
情急之下,她沒有注意到她經過了另一個人的藏身之處,盡管她的身形快到一閃即沒,但她的一頭白發在月光下很醒目。
而這個人在看到白鱗迅速向黃城而去後,稍稍等待了片刻,也遠遠地跟了上去。
不消多時,白鱗就來到死氣宣泄之地,流金消玉苑。
夜深了,外頭還有很多尋歡作樂的人,確實不是很多人死亡造成的死氣。
那這麼龐大的死氣就更加異常了。
很快,白鱗找到了死氣宣發之源,流金消玉苑內那個單獨的別院,再悄然進入別院,靠近死氣最重的那間客房。
客房中,言行仍躺在床上,但此時面容扭曲,顯得極為痛苦。
床邊有兩個人,賈全和管事。
看著言行現在的狀態,他們除了心急外,一籌莫展。
賈全來回踱步,眉頭深鎖。
管事道︰“老板,現在該如何是好?”
賈全搖頭嘆氣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無傷無病,就是找再多的大夫來也無濟于事。”
管事道︰“可我們也不能什麼也不做啊,他要是出了意外,我們沒法交代。”
賈全又嘆一聲,道︰“大夫治不了,我看多半是因修行造成的,要解也只能找修道之人,可我們上哪找去?黃龍觀去不成,找天雷宮更是自尋死路。去千里外找人,找到了也來不了。唉...”
這兩日賈全想破了腦袋,還是無計可施。
管事道︰“那...我們只能等嗎?”
賈全無奈道︰“恐怕也只能希望他吉人天相,自己醒來吧。”
門窗緊閉,白鱗看不到里面的人。
忽然間,房門被推開,賈全和管事大驚,正要轉頭看去。
白鱗瞬間繞到他們身後,張口一吐,一團薄霧噴出,賈全和管事什麼也沒來得及看見就同時癱倒在地,暈了過去。
白鱗又再閃身把房門關上,這才走到床前看向躺著的言行。
竟然會是他?
看清言行的那一瞬間,白鱗就知道了葉光繼要她保護的人,就是他。
難怪葉光繼說了一句,也算是去見洛依之前先還她的一份恩情。
言行與洛依一起入玄武山時的濃情蜜意,白鱗都曾看在眼里,要保護他,白鱗很樂意,因為她知道這也會是洛依想做的事。
這時,白鱗也終于知道,那時見到的言行,他身上散發出的陰郁之氣是怎麼回事了。
此刻這個客房內,死氣已經很重很重,尋常人雖看不見,但待在這里也會有害。
白鱗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賈全和管事,剛才不明原由,所以先吐出一口迷霧把他們迷倒了。
現在確認了言行,而剛才听到他們的對話,他們想救言行,那就是朋友。
白鱗蹲下身,伸手在兩人口鼻前一揮。
又過了幾個呼吸,賈全和管事同時醒來。
迷迷糊糊看著眼前的人,素衣白發,眼眸閃亮,毫無妝容,毫無修飾,但卻遮不住她絕美的容貌。
這是個讓男人很容易一見傾心的女子。
但賈全很快想起,剛才就是她突然闖入又迷暈了他們。
從地上站起,賈全眯著眼楮道︰“你是何人?突然闖入所為何事?”
他並不是個會被美色迷惑的人,他很清楚言行的重要性,而這個女子肯定是為了言行而來,眼下還不知是敵是友。
白鱗沒有回答,而是看向言行,問道︰“他是什麼時候昏迷的?”
賈全也沒有回答,而是道︰“既然你不坦誠相待,我也無可奉告。不管你是何人,還請離開,另外奉勸一句,我賈家也不是好欺的。”
白鱗看向賈全,笑了一笑,道︰“沒想到你還真是個可靠的朋友,我要是听你的離開了,誰來救他?”
賈全臉色大變,急道︰“你能救他?”
白鱗道︰“能不能救他,要試過才知道,但至少我現在能救你們。”
賈全和管事對視一眼,皺眉道︰“救我們?”
白鱗道︰“用力按一按你們的腹部試試。”
賈全和管事不知何意,但也疑惑著照做,並起兩根手指在腹部用力一按,馬上兩人就腹里翻涌,喉頭難耐,咳嗽連連。
管事還只是咳嗽,賈全卻忍耐不住,一口嘔吐物從口中噴了出來,低頭一看,一灘黑色的粘稠液體,極其惡心。
趕忙把手指從腹部移開,大口喘息。
管事憤怒地看著白鱗,道︰“你對我們做了什麼?”
他們都以為是剛才白鱗突然闖入用了什麼毒物迷暈了他們所致。
白鱗道︰“與我無關。”
又指著賈全,道︰“看來你在這里待的時間更長。”
賈全茫然道︰“何意?”
白鱗轉頭看了看,道︰“因為這里的死氣太重了,你靠得太近,停留的時間太長,吸進了太多。”
賈全和管事也轉頭四處張望,但他們卻什麼也看不到。
賈全喃喃道︰“死氣?”
白鱗看向昏迷在床的言行,道︰“對,死氣,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死氣?是什麼?
賈全和管事駭然地看向言行,他們只是吸入了死氣就已有不適,那直接散發出死氣的言行能承受得了嗎?
昏迷的言行,呼吸粗重,眉目擰作一團,他正承受的,是怎樣的痛苦?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