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回到流金消玉苑的小院時。
賈彰還沒有回來。
言行摘下了鬼面,在小院中來回踱步,他的臉上表情很凝重。
就在剛才,酒宴笙歌的監察司和執禁團眾人帶著滿身的酒氣滿臉的醉意結伴走下佛腳時。
言行監視了一日的佛零,從暗處掠出,擒下了人群最後的兩個監察司執事。將那兩個執事捂至窒息,待人群走遠,又在他們胸口各出一掌,而後將他們丟棄在佛腳下的樹叢中。
又在跟蹤監視佛零回到執禁團後,言行返回察看,那兩個執事已然斃命。
果然如言行所料,佛零將要挑起事端,只是現在還不知佛零將要做到何種程度。
從兩個執事的死狀來看,全身筋脈盡斷,佛零沒有用覆雷手,只是用內勁震斷,毫無疑問,這是為了把嫌疑指向落霞寺。
不惜殺了兩個監察司執事,是為了告誡監察司和他的執禁團不可再荒糜下去?還是這只是個開始,他還要挑起更大的沖突?
現在還不得而知。
但不論如何,即便沒有證據,在佛城,在落霞山的佛腳下,有大秦公職人員斃命,最終都會要落霞寺給個交代。
大秦和天雷宮從來都是這麼無理,自然而然地把各城和道門劃為對立面。
這件事將會怎麼解決,又將會發展到何種態勢,言行現在還無法判斷。但也要依著最壞的結果,來思考對策。
翌日。
言行仍舊早早地開始監視,佛零也仍舊早早地在道場修行。
只是今日結束修行後,佛零並沒有外出,他只端坐在執禁團大堂內。
一個時辰後,監察司和執禁團點卯。
隔壁的監察司清點之下少了兩個執事,魯司座差人去住處尋找,不見其人。
但也並未引起騷動。
每日飲酒作樂,像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多半是喝得太多不知昏睡在何處。
魯司座指派了幾人沿途至流金消玉苑尋找一番,也就是了。
執禁團內,佛零照常示下今日的任務,一如平常。
這一日,佛零沒有外出。
一切都很平靜,但這平靜只持續到午後,早上出去尋找那兩個執事的人回到監察司後,沒有找到人,也打听不到有什麼人見過他們。
這麼回報之後,監察司終于有了騷動。
魯司座臉上陰晴不定,道︰“找,繼續找,調遣監察護衛營,務必要找到他們。”
大秦的公職人員失蹤,這可不件小事,哪怕僅僅只是兩個小小執事。
這關系到監察司的顏面,也關系到大秦的顏面。
只不過到現在失蹤的時間還並不長,一時也沒想到早已遭遇了不測。
所以,那兩個執事的尸體就在佛腳下的樹叢內,尋找的人卻還沒有往這方面想,現在還只是到處查訪是否有人見過他們的蹤跡。
當騷動傳到了執禁團,佛零帶著幾名輔座走到了監察司大堂。
看著魯司座臉上的焦慮,佛零心中一聲冷笑,但臉上卻裝作毫不知情地道︰“魯司座,這是出了何事?”
魯司座嘆了一聲,道︰“監察司兩名執事昨夜徹夜未歸,今日找了一日不見其人。”
佛零假意思索,道︰“是否,宿醉留在了流金消玉苑?此刻正在流金消玉苑酣睡?”
魯司座道︰“不,已有人到流金消玉苑查訪,昨夜酒後監察司和執禁團並沒有人留宿。”
佛零追問道︰“沿途都找遍了?”
魯司座搖頭嘆氣道︰“都找了,沿途的百姓也都查問過,無人見過他們的蹤跡。”
佛零安慰道︰“魯司座也別心急,也許是昨夜酒後迷失了路途,走到更遠的地方去了,酒後迷途也是常有的事。這樣,我執禁團的人也一並去找,總是能找到他們的。”
魯司座抱拳道︰“那就多謝佛零首座相助了。”
佛零擺擺手,道︰“誒,監察司與執禁團都是同僚,分內之事,何來相助。”
到此刻,魯司座也還不曾想他們可能已經遭遇不測。
佛城很安穩,大秦公職人員被人謀害的事還不曾發生過。
佛零轉頭對座下的五名輔座道︰“你們各自帶上執禁使,往更遠的去處去找。佛一,帶上你的人去落霞山也找一找。”
五名輔座應聲而出。
日落西山,一聲暮鼓悠悠響起。
落霞山上金光普照。
這本是監察司與執禁團結束一日公事,正準備前往流金消玉苑享樂的時間。
但此刻,他們全都在佛城四處奔走,今夜的流金消玉苑難得的要冷清了。
魯司座和佛零仍在監察司大堂等待消息。
言行也仍在遠處監視,只有他知道,不論佛城如何騷亂,根源都在佛零身上。
直到夜深,外出尋找的人依次歸來,回報之後,仍是蹤跡全無。
這時,魯司座才猜想,他們或許已經死了?
所有的人,都開始這麼想。
于是,有了憤怒和不安的情緒,那兩名執事如果真的已經死了,被人謀害了,那他們就有可能遭遇到同樣的事。
一時間,人人自危。
而魯司座想的,卻是佛城竟然也會發生這樣的事?
看了一眼佛零,難道他一直擔憂的,竟然成真了?他一直是對的?只是我們太過松懈?
身為堂堂監察司司座,怎能容忍這樣的事發生。
魯司座滿臉怒容,道︰“調動監察護衛營全出,徹夜查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挨家挨戶給我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
失蹤的人若是找不出來,這件事他就不好處理。而這件事若處理不好,他再也不能與佛零分庭抗禮不說,都城還會問罪。
各城這類的事,一貫的處理方式都是讓各城承擔,殺了人就拿人來抵命,再另以加重賦稅懲處。
但首要的,就是要確定人被殺了,若連尸體都找不到,這筆無頭債著實不好討。
從此也將失了威信。
所以,即便是把佛城攪個天翻地覆,魯司座也在所不惜,因為他別無選擇。
這一夜,佛城雞犬不寧,燈火一夜不熄。
也驚動了落霞寺派人下山詢問發生了何事。
直至第二日寅卯交替時,騷亂方才平息。
在監察司和執禁團及監察護衛營過千人尋了一夜後,終于在佛腳的樹叢中找出了那兩個執事的尸體。
當兩具尸體被擺在監察司大堂外,四周被圍得水泄不通。
仵作在查驗了一番尸體後,起身向魯司座和佛零道︰“被極大的掌力震斷了全身的筋脈而亡。”
說完,有意無意地看向了魯司座和佛零身旁的幾位落霞寺僧侶。
落霞寺的人下山打听了發生何事後,自然也跟著一起尋找,而後跟著來到了監察司,這件事會給落霞寺帶來麻煩,他們當然要弄清楚。
為首的那位僧侶,身穿淡白色佛袍,長須皆白,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法號渡真。
四周圍著的人听到仵作的話,也齊齊向以渡真為首的幾位僧侶看去。
這話有所指,落霞寺有一門掌法,威力驚人,稱為金剛掌。
在場之人無一不知。
大秦的人在佛城被掌法震斷筋脈而亡,矛頭就直指落霞寺。
雖然沒有人把話說出口,但每個人的眼神都已認定了這必是落霞寺所為。
佛零看了渡真一眼,默不作聲。
死的是監察司的人,更是佛零暗中所為,他當然樂得作壁上觀,需要他添一把火的時候再說話不遲。
魯司座面色陰沉,看向渡真,問罪道︰“渡真禪師,你有何解釋?”
渡真雙手合十,低首看著地上的兩具尸體,悲憫道︰“阿彌陀佛,我落霞寺從不傷人性命。”
魯司座哼了一聲,道︰“這一句就想洗脫嫌疑,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嗎?”
渡真道︰“司座大人,意欲何為?”
魯司座道︰“殺我大秦公職人員,有法可依。”
那律法,對這一情況,明文抵命,株連,及加重賦稅。
渡真當然也很清楚。
從來只有大秦的人傷人,哪容人傷他。這霸道的典律,讓世間沒有公理。
像這個情況,在各城都是任由監察司說了算的。
但渡真仍試圖辯解道︰“但這兩位施主的死,的確不可能是落霞寺所為。”
魯司座道︰“那渡真禪師的意思是,佛城除了落霞寺外,還另有人有這樣的掌法?就算不是落霞寺所為,是佛城的人做的,落霞寺同樣要給個交代。”
佛城內,除了落霞寺外,當然還有人有這樣的掌法,那兩個執事只是普通人,並非修道者,單用掌法震斷筋脈擊殺一個普通人,莫說佛零,就是佛零座下的五輔座也同樣做得到。
但魯司座及大秦的人首先不會這麼想,執禁團的人毫無緣由的殺了監察司的人,這說不過去。即便偶有不合,也不至于做這樣的事。
況且除佛零外,監察司和執禁團相處甚為融洽,他們都是同一類人。
佛零身為堂堂執禁團首座,殺兩個區區監察司執事?這難以理解。
渡真當然也不會把佛零和五輔座也有這樣的掌法修為說出口,身為外人明目張膽挑撥監察司和執禁團,那會招致更大的敵對。
面對這種局面,渡真只得無奈地長嘆一聲,道︰“請司座大人給幾天時間,落霞寺盡力去查,定會還一個水落石出。”
魯司座道︰“盡力?盡力就夠了嗎?殺人償命,我要的是個結果。否則,此事一旦上報都城,會招致什麼後果,渡真禪師應該很清楚。”
涉嫌落霞寺殺大秦的公職人員,與數月前凌風谷殺執禁團十一人一致,至少是會禍及佛城百姓。
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渡真豈會不知。
這樣的禍事已經發生了,那就很難善了。
佛法慈悲。
渡真道︰“阿彌陀佛。貧僧知道,時間一到,若查不出個結果,貧僧願一命相抵。”
渡真身旁幾位僧侶齊道︰“師叔不可,要抵命,師佷來抵。”
渡真搖頭道︰“不要說了,我意已決。”
魯司座道︰“不論誰抵命,我要的是個結果。我就賣渡真禪師一個情面,給落霞寺五日時間。”
渡真道︰“好,五日之後,定會給司座大人一個答復。”
落霞寺的僧侶在渡真的帶領下,匆匆返回落霞寺。
這對落霞寺和佛城而言,是件非同小可的大事,需要盡快商議該如何應對。
暗處監視的言行,看著監察司匯聚的人群漸漸散去,忽然向遠去渡真等人跟了上去。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