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這次會盟枕星河的結果如何,言行都已經知道了更好的結盟之法,那就是去找到青龍神君。
曾經世間道界共推五神君為尊,雖過了近千年,或有不遵此令者。
但若青龍神君為了解救世間的大義之舉,站出來登高一呼,被天雷宮強壓數百年的道界沒有理由不隨之響應。
青龍神君仍存于世的消息,讓言行眉頭舒展。
但他卻未想過,既然青龍神君一直都在,她為何從不曾自己站出來?
也許言行是被這個喜訊沖昏了頭腦,也許,他只是不願意深想,他需要一個美好的期待。
安靜坐著的洛依,突然身體開始顫抖,她的身下迅速地凝結出了一片冰面。冰面在二樓船板上延伸,身旁坐著的幾人也隨即站起了身。
這是她袖間九霄玄冰刃的寒意襲體的癥狀,這癥狀發作得越來越少,但每一次蝕骨寒意卻越來越強烈。
剛開始發作頻繁,但道法化解之後,身體沒有任何不適處。
近來蝕骨寒意發作時,即便施展道法化解,但寒意仍舊難忍,且延續的時間越來越長。
只有易沉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也為洛依深深地感到擔憂。
洛依自己也心知肚明,若不能盡快融會水行之氣,這股寒意將會讓她修行根基受損。
但她不能放棄,她只能與時間賽跑。
究竟是她先融會水行之氣,讓九霄玄冰刃為她所用。還是再也抵擋不住九霄玄冰刃的蝕骨寒意,被它廢了修行根基。
或成或敗,留給洛依的時間已經不多。
這是言行第一次見到洛依的異樣,他曾听到過洛依施展過境凝冰,但此時看來,那並不是她故意施展的道法,而是被迫施展。
幾人離洛依都遠了一些,洛依盤坐著,正在施展道法化寒。
每次在這個時刻,她都會閉目聚氣,再用元神念力感知捕捉水行之氣,只有更多的水行之氣契合道法,那股蝕骨寒意才會漸漸被化解。
但此時洛依卻難以為繼,那寒意太過強烈,讓她施展捕捉水行之氣的道法都勉為其難。
幾人看著洛依都很擔心。
言行道︰“易兄,可有解?”
易沉嘆息一聲,無奈地道︰“她正在捕捉水行之氣,我無能為力。一向都是她自己忍耐,和化解。”
言行不解地道︰“水行之氣?”
易沉道︰“她曾說玄武一脈的前輩告訴她天地元氣精分五行之氣,五行之氣更契合五行道法。不過,我看不到,也感知不到水行之氣。”
言行心道︰所以我和言果看到的紅色的元氣,就是火行之氣嗎?
幾人無措,不知該如何幫洛依。
言行明顯感覺到洛依此時行氣混亂,她身上散發的寒氣,連他也覺得冰冷。
看著洛依嘴里呼出的白氣,和她微微發抖的身體,言行生出了一種保護欲。
只見言行伸出一只手,有火焰憑空而生,那火焰生長成一個人形,緩緩移向洛依。
又將洛依包裹其中,那火焰彷如一副貼身之衣。
它就那麼憑空燃燒,沒有燒到洛依的衣物,沒有燒到洛依的長發,更沒有燒到她的肌膚。
但,卻給了她源源不斷的熱量,融化了她身周的冰,融化了她眉梢凝結的霜,也融化了她的心。
易沉和柳嫣然都是第一次見言行施展道法,這道術法並不威力驚人,也僅僅是紅焰。
但卻需要言行擁有恰到好處,妙到毫巔的掌控力。
持續地改變術法的形態很考驗一個修道者的修為,而言行看來絲毫不吃力。
洛依感受到了熱量,雖是外力,但也抵消了部分蝕骨之寒,讓她不至于再難以忍受而混亂了捕捉水行之氣。
終于,洛依睜開眼呼了一口氣,然後盤坐著的她凌空躍起,對著醉凡塵旁的湖面揮出一手。
那是道法結合水行之氣卸九霄玄冰刃的術法,船上的幾人只听得一陣“ ...”的聲響。
再探出頭一看,醉凡塵周圍的落雁湖上已結滿了一層冰面。
而洛依,已站在冰面之上。
洛依轉過身,看著醉凡塵上的幾人,看著言行,微微一笑。
而後足尖輕點冰面,那層冰面頃刻化作了水。
而洛依卻並沒有沉入水中,她依舊立在水面之上。
水波在她足尖蕩漾開來,明月在她腳下,星辰在她腳下。
這一刻,她如翱翔于天際的仙女,超凡脫俗。
身周的水開始噴流環涌,洛依就好像與水有融,發絲如瀑,一道世間難見的風景。
身姿在水中起舞,舞姿開合,曼妙有致。
那身影,一回首,一轉身,一旋舞,一抬手,一投足,一蹙眉,一巧笑...引人入勝,動人心魄。
月華如水,湖面如鏡,她如鏡中的雪白芙蓉,燦爛奪目。
好一番純淨盛放,正本清源之美。
恰如其人,落落大方。
這本是歷代萬生宗聖女祭祀之舞,盡顯聖潔之美。
此時,同樣給了言行身心沐浴之感。
正如對望著的兩雙眼楮,道道秋水,洗淨了言行眼底的陰霾。
多麼清澈的眼楮,多麼純淨的心。
這種時刻,其實並不會想到以後,也並不會想到我要為他做什麼,他要為我做什麼。
這一刻,是靜止的,是獨立的,無關過去,無關將來。
這一刻,只是彼此心生了愛慕。
這愛慕,讓兩個人溫暖,讓兩個人舒適,讓兩個人心跳加速。
直到,讓兩個人想要靠近。
言行情不自禁地抬起右腳想要邁出,他忘了他站在醉凡塵上,他也忘了他不能如洛依一樣站立在水面之上。
但是,洛依的眼神先暗淡了下來。
僅僅一瞬。
然後,一道水柱從湖面升起,又從言行頭頂澆下,沖淡了言行的心頭熱情。
洛依甩了甩頭,甩開了那暗淡下去的情緒。
轉而換上笑顏,哈哈大笑著,好像只是一場玩鬧。
但是,醉凡塵上的人看見了,他們知道那一刻的兩個人都動了情。
而這一次,是洛依退縮了。
水柱還在持續地從言行頭頂沖下,言行也沒有躲開,他也需要讓自己冷靜。
他還有必須要做的大事,前路艱險,更不該兒女情長。
洛依從湖面躍上了醉凡塵,那水柱也終于停下。
洛依笑哈哈地想取笑言行,以試圖掩飾剛才兩人的動情之態。
但她的話沒有說出口,她的笑也猝不及防的停止。
另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言行,同樣都驚異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都看到了言行濕漉的頭發搭在了他濕漉的身上,但那發色,現在已不是他們此前看到的黑色。
言行看著幾人怪異,也看向自己垂下的頭發。
然後,慌忙地跑回了他的客房。
驚異的人互相看向同樣驚異的幾人。
洛依道︰“是紅色嗎?”
易沉道︰“朱紅色。”
柳嫣然道︰“難怪徐叔說天賦異稟。”
邱沐道︰“那就是傳說的太玄相嗎?”
憐兒道︰“你不知道?沒見過?”
邱沐搖頭道︰“他從沒說過自己是修道者,我也從沒見過他用過道法。”
憐兒道︰“紅色和朱紅有什麼不同?”
易沉道︰“相傳,火行太玄相的紅色,分四種,依次是赤朱丹彤。”
憐兒道︰“所以他比普通的赤紅色太玄境修為還要更高?”
易沉道︰“可以這麼說。”
憐兒一臉興奮地道︰“這是要成為傳說級的人物啊。”
憐兒師從醉凡塵上的說書老者,日後,她也將成為流傳世間的說書人。
五行傳說,向來是說書人最為追捧的話題。
憐兒又道︰“洛姐姐,你剛才是不是和他互生情愫了?”
洛依臉色一紅,然後眼珠一轉,道︰“瞎說,我是故意要看看他是不是太玄相的。”
憐兒嘿嘿一笑,道︰“是嗎?”
洛依別過頭去,道︰“你不是看見了。”
一向光明正大的洛依,也終于有了自己不敢正視,需要掩藏的心事。
憐兒不依不饒,道︰“我爺爺也說了,傳說中的情緣甚少,就是有也不甚美滿。洛姐姐,你要不要補上這個缺憾?”
洛依顧左右而言他,道︰“你們枕星河人才濟濟,個個郎才女貌,你還怕沒有良緣?別的不說,那譚公子和琴兒不就是眼前的一樁。”
憐兒道︰“我說的是五行。”
洛依道︰“五行多的是人,你追著就是了。”
憐兒道︰“那我可就追你們這一對了。”
洛依道︰“什麼就我們這一對了,我跟他不是一對。”
憐兒道︰“現在還不是,以後未必不是,你急什麼。”
洛依道︰“誰急了。”
憐兒捂嘴偷笑,不再言語。
反讓洛依顯得,好似在狡辯。
言行從客房中走出來,他的頭發又變成黑色,還換了一身干燥的衣物。
憐兒快步走到他身旁,打量著他的頭發,還用手抓了一縷,納悶道︰“咦,怎麼又成了黑色。”
邱沐也走過去看了看,又一想,道︰“我說你出城時帶著黑豆膏做什麼,原來是為這個準備的。”
憐兒道︰“黑豆膏?哦,原來如此。”
言行旁若無事,好像根本听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易沉道︰“天地七焰,你修到第幾層了?”
言行對著這幾人也不再隱藏,道︰“紫火。”
幾人又紛紛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邱沐不通修行事,但看周圍幾人的反應,也知這又是超出想象的境界。
邱沐看著言行,感到即便到了今日,自己對他還是一無所知。
易沉道︰“你還真是深藏不露。氣府私境也已修成了?”
言行神色一暗,道︰“不,我不知氣府所在。”
這時,幾人又換成了疑惑的神情。
言行又道︰“內視多年,找不到氣府所在。”
修道之人都知道,氣府才是最終修為如何的根本。
言行不知氣府所在,可想而知,他會有多困擾和痛苦。
而沒有氣府私境,又怎會是太玄境?
本打算不說話的洛依,脫口而出道︰“等你和我去玄武山,前輩會有辦法的。”
她只是不想言行難過,她甚至沒有去想為什麼她不忍看到言行難過。
言行看著她,道︰“我也一直沒有放棄。”
洛依卻別過頭去,道︰“我困了,去睡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進她的客房。
邱沐和憐兒都覺得這兩個人現在的情景很是有趣,既控制不住的動情,又千方百計的克制。
柳嫣然再一次想到了玄武一脈那位前輩的話,她直覺認為,那句話的意義就是讓洛依等待言行的出現。
而這兩人的相遇,會給他們彼此帶來什麼?或者,給這世間帶來什麼改變?
言行是為這世間的變局而來,洛依要帶他去玄武山。
就是這件事嗎?
易沉的心里,再一次為這兩個人感到惋惜。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