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余慶豐掌燈上來,久屹方才意識到天色已晚。
放下手中的書冊抬眼,對面的小擒早已不知何時便趴在那里睡熟了,倒像久屹才是埋頭苦學的那個。
久屹笑著搖了搖頭,脫下了外穿的長袍,披在了他身上。已是深秋了,天涼的早,還如此隨意。
招來余慶豐,讓他抱著小擒回房睡,久屹自己收好散落的書冊上了書閣。
蔣灼和巍先生大抵是吵累了,樓里總算安靜了下來。法士們都各自在臥房中休息,廊中只剩幾個走動的僕從。
路過二樓案閣時,久屹猛地頓住了腳步。
這個時間飯堂無人,半個樓層都昏暗暗的,唯有案閣這邊發出了淡淡的光色。
案閣在通冥坊中,只有鐘樓主能夠進入。門上無鎖,門里應是藏著啟門的技巧。
平日里閣門緊閉,而今日卻是虛掩著的,門縫中透出淡綠色的光。
而這些都不是吸引久屹的原因。就在他剛剛目光瞥過來的瞬間,他明顯感覺一個身影匆匆閃了進去。
那身影非常快,久屹看見的時候只見那人衣擺的一角和輕輕合上未關嚴的門。
很難判斷進去的人是否發現了剛剛上來的久屹。
莫說鐘樓主不在,就算久屹只看見了個衣擺,這人也絕不是鐘樓主。鐘樓主進案閣何需如此鬼鬼祟祟。
久屹猶豫了。
對于坊中之人,案閣是禁地,可眼下情況詭異,若是久屹真的轉身離開,未免也太對不起自己這點好奇心了。
久屹看了看下周靜謐的廊道,歪頭笑了笑︰“戲台已經搭好了,角兒不開嗓豈不辜負了?”
接著久屹便毫不猶豫的向案閣輕步走了過去。
作為案閣,久屹以為,里面起碼會有許多案卷檔冊。可好笑的是,這就是一間空空的小屋。
屋中四壁上畫著黑壓壓的符文。符文中流動著強大的靈力,壓的人煩悶不安。
這是鎮魂符。
空曠的屋中,只有中央一口石井。那淡綠色的光色便是從井口處發出來的。
那閃進來的身影並不在屋中,看來只能是鑽進這井中了。
二樓的屋中搭了口井,听起來實在是有些荒誕。
久屹湊過去看了看,井里面很深,綠光的深處彌漫著濃濃的黑氣,看不透下面有什麼。但顯然下面不是通往一樓大堂的路。
難道這下面關著什麼鬼魂需要滿屋的鎮魂符鎮壓?
久屹回身探頭看了看門外,廊道里依然無人。他抽出袖中的短刀,在門外下面一點的地方刻下了自己慣用的方向符號。
隨即轉身進入案閣中閃身跳入了幽綠的井口。
久屹憑著自己銅鐵般的手指,抓著石砌的井壁向下爬了好一陣竟都未到底。
雖然里面充斥著飄忽不定的黑霧,但適應過後久屹隱隱能看清里面的情況。四周是單調的石壁狹窄的空間,但再往下看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久屹想了想,不再謹慎,松手直接落了下去。
這是一段並不短暫的下墜過程,黑蒙蒙的霧刮的人臉發麻。筆直的井道就這樣一直延伸,簡直讓久屹有種回到了飛鴻嶺山腹中的錯覺。
這段時間長的讓久屹忍不住出神去想通冥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竟會有一個如此奇怪的通道?這條通道又是通往何處的,難道每次鐘樓主進入案閣都是……
直到這時,久屹耳邊的風聲突變,周圍的石道似乎戛然而止。
久屹一下子落在了一片柔軟的地面上。腳下的土壤飄著松軟潮濕的氣息。久屹站穩了身子抬頭四下望去,不禁驚訝的愣在了那里。
這里是……一片荒林!
久屹難以置信的看了看四周,這里的黑霧淡了許多,林子不密,隱約能看見遠處有燈火和走動的人影。
再抬頭,天色飄著濃濃的黑霧,就像烏雲密布看不見月色的夜晚。
而剛剛久屹掉下來的井道,也早已不見了蹤影。
“看來真是回不去了。”久屹像是惆悵的感慨了句,但似乎看不出真的有多犯愁。
他邁腿向不遠處有光色的街巷中走去。
出了林子,外面是一條不寬的碎石路,路的兩旁擺著不大的石燈,燈火發著淡黃色的微光,沿著筆直的路向遠處延伸。
“小伙子,讓讓路。”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在久屹身後響起。
久屹回身看去,一位花甲老者佝僂著身軀,拄杖背手立在他身後。
老人家頭發花白,慈眉善目,見久屹側了側身,笑著點了點頭。
久屹垂眼看了看老人勃頸側一條大張的猙獰刀口,未動聲色。跟在老人身後和聲問道︰“老人家這是要去哪里啊?”
老人聞聲回身看了看久屹,隨後笑道︰“小伙子今日剛來的吧。”
他上下打量著久屹,見久屹只是掛著淺笑看著他,便接著道︰“當然是去前面啊……去我該去的地方。”
說著自顧自的向前走去,並不打算和久屹長談。
久屹看了看不遠處後面路上還有人走來,長長的小路沒有反者只有往者。又轉頭看他們走去的方向,笑道︰“來無源處,去有聚流。”
說著便隨大溜向那個方向走去。
走了不久,隱在霧中的一座小橋漸漸顯露出來,橋的盡頭是一間不大的小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布簾和窗欞都已掛上了舊色,但看上去還算干淨。
小樓門牌上金筆題著‘含憂樓’三個字。
久屹笑著喃喃道︰“原是個茶樓。”
前面的老人家已經進了茶樓,大堂拐進去便是雅間。里面一位小丫鬟,一身竹香茶氣的,將老人家迎進了雅間。
久屹瞧了瞧,堂中無客,便挑著大堂的邊上的位子坐了下來。
小丫鬟看了看久屹,良久上前輕聲問道︰“這位公子想點些什麼?”
久屹抬頭看了看她,只淺笑道︰“不急,我等人。”
小丫鬟一愣,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些什麼,見又來人進門,便迎了上去。
久屹也不是等誰,就是看看。
這茶館里人來人往。只是,來的人皆來自橋頭,往的人……不見是從哪里出去的。
不知引他來此的人到底想為他唱上哪一出戲,久屹也只得有意無意的點著桌子耐心等。
“公子邊喝邊等吧。”小丫鬟不知道何時走到了久屹身邊,放下一壺茶,輕聲到。
丫鬟輕手倒茶,久屹含笑看著她,又看了看這杯涼茶,依然不語。
小丫鬟殷勤沒討來個趣,看了看久屹頷首退下了︰“公子慢用。”
白送的茶我可不敢喝,久屹想著勾著嘴角看了看茶,轉而看向一旁叉竿支開的窗外。
看見窗外的景色,久屹不由得眯了眯眼。
那窗外是茶樓的側院,橋下的河水延伸至此,岸邊滿是艷紅如火的花。
花火中一個霜白的身影坐在渡口處撐著魚竿。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