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周圍的鬼影便慢慢消失殆盡,一時間小院又恢復了平靜,好似幾人剛剛進入時那樣死寂。
小檎、蔣灼、還有遠處的湛暝都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著那個身影。
光色漸漸淡了下來,小檎看著那人已經輕輕落在了地面上,手中似是拿著什麼發著淺淡的綠光。
此時小檎竟然覺得那身影如此的眼熟。
“我的個蒼天,不會吧?”小檎驚訝的托著下巴,看著久屹轉過身來,手里拿著一盞宮燈。
那幽綠的光正是從燈籠中散發出來的,籠骨是金色的四角燕亭的樣式,四面嵌著清透的琉璃,亭中浮動著一團暗綠色的似是火焰。
久屹手中握著的四尺黑檀精雕而成的燈桿,上面刻的水紋卷著各種各樣的亭台樓閣。
小檎驚訝之余隱隱地感覺到那宮燈中散發著陰冷的氣息,不由得縮著脖子抖了抖。
久屹見狀看著手中的宮燈,手腕微動,那宮燈立時從他手中消失,一道閃光飛入久屹衣領中。
這時小檎才想起來,日前久屹還躺在水玉棺中時,項上便掛著個綠色的墜子,好像就是這般樣子。
“久哥,你這是什麼法寶呀,太厲害了,那些鬼影呢,消失了嗎?”小檎揉著發疼的肩頭,還忍不住好奇的問久屹。
沒等久屹開口,蔣灼便大步邁了過來,拿著包里翻出來的小藥丸往小檎嘴里塞。一粒藥下肚,小檎面色倒是看起來好了不少。
蔣灼難得的繃著臉,盯著小檎許久,嚇得小檎縮著脖子不敢出聲。
默默良久的蔣灼忽然掐著小檎的臉蛋罵道︰“你是傻嗎,我跟你說了多少遍,遇到情況要冷靜,你方才的舉動哪里有變點像我的徒弟。
你若是再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就給我乖乖呆在家里,少出來給爺丟人現眼。”
蔣灼看來是真生氣了,不過手上卻也並未真的用力。小檎只顧著夸張地喊叫著,想必也是心虛,支支吾吾地也沒辯解出個什麼。
“你剛剛用的什麼法器?”蔣灼松開了喊叫的小檎扔在一旁,忽然轉身看著久屹問道,蒼白的臉上倒是看起來多了幾分正色。
“攝魂盞。”彼時湛暝已經走了過來,看著久屹邊道。
久屹知道湛暝似是認得這東西,也察覺到了他眼中的擔憂之色,忙道︰“是,這是乜寒涯生前偶然間所得,與其說是法器,不如說是冥器。”
“冥器?”小檎不禁好奇地探出頭來問。
久屹接著道︰“冥器就是出自冥府的法器,大多為冥府的無常或是鬼官所用……
這,攝魂盞算得上半個。以血結契,見血啟封。啟封的攝魂盞……
會吞噬周遭的魂魄,燃入燈芯之中,魂飛魄散。
燈啟魂滅,再無超生之可能……”
久屹說的猶豫,其實心中略有不忍,畢竟那許多鬼魂都是被魚珠兒控制的枉死之人罷了。
這攝魂盞戾氣頗重,殺戮頗深,啟封之時無謂是非,不分善惡。用起來難保不損陰德,就連乜寒涯,生前也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輕易示人的。
但久屹也未曾不思慮周全,自魚洋出現在符陣邊沿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魚洋要對符陣下手。
當時符陣靈力已然不足,況且那符陣對人又沒有威脅,只要魚洋輕微觸踫便會破壞符陣。
因而久屹也未輕舉妄動,他知道魚洋離得太近,已是無力回天,大陣注定會破,索性循序漸進,彎彎繞繞拖延時間。
只是久屹推脫之時竟見魚洋拿出了一把靈器來,立時想到了身上的攝魂盞。
久屹心中不知他那染了尸氣的血還能否啟封攝魂盞,更不想輕易動用如此殺性的法器,因而仍未擅動,依然在想別的法子。
但蔣灼有傷在身,一人護不住小檎,久屹知道情況不妙,再不出手恐怕是要有遺憾了。
“嗨,雖說如此,不過這不也是迫不得已嘛。”蔣灼見久屹心有不安,難得善解人意一回,撓了撓頭接著道︰“況且你還救了我和小檎嘛,也算是功德一件……”
久屹心下倒是也沒什麼可為自己辯解的,心不在焉地听著,無意間瞟見了不遠處還跪在地上的魚洋。
他正看著空曠的小院的上空,朝陽微微泛起的白光下,那張枯瘦蠟黃的臉。烏青的眼窩早已不見日前久屹初到這鎮上時見他的那副店小二的模樣。
那時的他或許看起來疲憊懶怠,但卻是有生氣的。
然而,此時那空洞的眼神中,只有絕望二字罷了,似乎淚水也已經干涸,整個人猶如死物一般。
是啊,或許之前,他的生活還存著一絲希望。他有目標,有仇恨。雖然他整日活在店老板的壓迫之下,但還有仇怨在身,那起碼還鞭策著他活下去。
縱然姐姐已死,還有一息魂魄尚存還要依仗他才有希望得救。
即便他昧了良心,幫助魚珠兒殘害無辜,卻是一步步地接近自己的目標,還尚可麻木著心智,得一絲寬慰。
現如今他損了陰德,昧了良心,髒了雙手,受盡了煎熬,卻只換得了魚珠兒魂飛魄散這樣的結局。
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這麼多,到底為了什麼,僅僅是滿院子的死尸嗎?
久屹走到了魚洋面前停了下來,魚洋仍然看著天,沒什麼表情。
“你明知道我是僵尸,為了助她成魔,卻不惜與我對峙,難道殺盡天下法修真的比活著還重要嗎?”
听見久屹話音落下,魚洋動了動眼珠,紅著眼眶盯著久屹的臉,歪頭笑了起來,抖著肩膀像是抽搐一般。
良久才停了下來︰“你不懂嗎?”
魚洋的嘴角咧著,像是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做出了表情,接著道︰“你是僵尸,應該懂啊……
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法修,你就沒有一天能夠光明正大的活著。只要你還活著,這件事便會是你心中永遠跨不過去的檻。
難道你敢說你從未妄想過,若是這天下沒有法修……”
“你以為殺盡天下法修,魚珠兒便可太平了嗎?”久屹淡淡地看著魚洋冷聲道。
魚洋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了,久屹接著道︰“正所謂過猶不及。
草原上的胡人有一句話,曰︰生生相克。羊之所以能夠代代不息,是因為有狼的存在。若是殺光了草原上的狼,陰陽失衡,不僅是羊,恐怕草原上的一切都會隨之消失。
你很聰明,我想不會听不懂吧。”
久屹看著魚洋恢復死氣的面孔,彎腰盯著他接著道︰“我想或許早在你幫助魚珠兒殘殺無辜之時,心下便已知道自己錯了,只是你一直在麻醉自己的心智罷了。
騙自己的人往往只是一葉障目。”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