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自練成劍法以來，初次下山使用，即獲得一片贊
後來隨著武功提升，尤其是明白身劍、氣劍的道理，闖出了“華山神劍”的名頭，表面上他謙遜不敢自居，心里其實很得意
年輕人嘛，有了點成就，得到廣泛的同行認可，自信心膨脹一點是正常
特別是現在，他明白了心劍的道理，重新掌握了真氣運用，等于重新掌控了自己的命運，怎能不興奮？
可這位老先生劈頭蓋臉的批評，好沒道理，無法接
令狐沖現在也沉穩許多，第一個動作不是反詰，而是提起警惕，認真觀察這位瞞過了他感知的神秘老
肯定是個高手，出現的那麼無聲無息，但沒有敵
他是岳不群從小當私塾學生教出來的，禮節方面成了本能，倒轉長劍雙手抱拳，嘴里卻不肯服氣︰“老先生這話從何說起，我的劍法哪里有毛病嗎？”
“哪里都是毛病！”
蒙面老者直接重復他的話，卻把令狐沖氣樂
“您這就有點不講理了，批評指摘要有真憑實據，請恕在下不能領”
“不服氣是吧？”
老者似乎有一股子邪火在胸腔蓄積許久，此時正找著了發泄渠道，那語氣都帶著火星
他屈指一彈，用塊指尖大小石子飛射數丈，擊中一根剛才令狐沖以劍氣削斷的樹枝，將其打得跳躍起來，劃了道弧線竟飛到老者的手
“這是‘清風送爽’的運勁法門，可那是一塊石子……”
令狐沖瞪圓眼楮，怎麼劍法還能如此用法？
卻見老者右手三指捏著樹枝，輕輕一抖，便將前端細杈和葉片震落，留下三尺長不甚直溜的一段，再隨意往前一刺，竟然生出呼呼風
“白雲出岫！”
令狐沖不由自主的張大嘴巴，光听動靜，說那是一柄鐵槊也成，劍招用出重兵器的威勢，這才是一條拇指粗的樹枝！
老者停手，冷眼瞅他︰“如何？”
令狐沖抿下嘴唇，強辯道︰“確實有我華山劍法幾分神髓，可光是內力深厚，不見劍法精”
他心里已經開始懷疑，這老者怕不是一位隱居的本派劍宗前輩？
之前見過封不平三人，再加上岳不群現身說法當年氣劍之爭，他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只是不敢宣之于
何況，這老者的劍招盡得華山劍法精妙，運勁發力沒有差錯，那是偷學不來的秘密，向來是師徒口傳心授，親身指點才
“還不服氣是吧？”
老者也沒一言不合就拂袖而去，語氣暴躁，耐心十
他再次使出一招“有鳳來儀”，樹枝晃動間，意境橫生，帶動全身氣機鼓蕩起來，真有一道盡善盡美之象迎面撲來，直入心海，令人不由自主的隨之神
劍招生出了真意，氣機入侵導致妄念叢生……這是心劍的極高境界！
令狐沖這次真的震撼到
劍法用到如此程度，比當日的守和道長好的多，且還是完全符合華山劍法的精義，比他自己所悟到的強到不知哪里去
可惜，只有一
令狐沖渾然忘了對方身份還在嫌疑當中，此時如同當年初次見到岳不群舞劍，只想多看一些，滿腦子都是求知欲
卻見那老者冷哼一聲，丟下樹枝，倒背雙手，轉身就
令狐沖如夢方醒，趕緊出聲想要挽留，老者袍袖一揮，一道澎湃勁風撲面而來，逼得他下意識抬手遮掩，隨即失去了對方蹤
“前輩！”
他跑到山崖邊大聲呼喊，又在四周迅速轉了一圈，毫無發
令狐沖嘆了口氣，自責剛才的態度有些不妥，若是恭敬一些，說不定……
他驀地想起，那老者極可能是劍宗中人，與自己氣宗可說是勢不兩立，師父也絕對不能容許他與之往來！
這這，這可怎麼好！
令狐沖心神一亂，便覺丹田真氣有紊亂之象，趕忙回到山洞中撫琴調息，足足兩刻才恢復正
“算了算了，就當是一次偶遇，以後也未必能再見”
他如此寬慰自己，又連續半日撫琴醒
可到了晚上打坐之時，他的腦海中不期然又冒出老者使劍的畫面，趕緊默彈《清心普善咒》，存想琴聲以抵御雜
別說，這一招挺有用，他的內息隨琴音起伏運轉，心境清淨，居然漸漸進入無思無慮的平和之
次日早晨，令狐沖感覺頭腦輕靈，神清氣爽，狀態好的不得
他來到山崖邊，遠眺雲海翻騰，氣霧流轉，不期然又想到了劍法，與自己所悟劍意相印照，又有所
當年創造劍法的祖師天縱奇才，必是眼觀華山盛景之態，融入劍法招式之中為意，出招時非只精巧過人，更有不可抵御的劍意當先，這才有了華山神劍的威
如今，他令狐沖不才，卻要繼承先輩遺澤，重振華山劍法聲
興致一起，他便拔出長劍任意揮灑，立刻發現劍法更加圓熟靈動，信手一招“有鳳來儀”，渾身氣機隨著劍招奔涌而出，似乎要帶著整個人飛騰起來，橫行天
令狐沖順著那股勁兒一縱數丈，長劍虛斬，劍氣倏忽飛射，便將扶搖飛舞的樹葉凌空切
“好劍法！”
他自得的一聲大贊，輕飄飄落地，驀地想起，他的用法與昨日蒙面老者一般無二！
壞了，受到影響了！
令狐沖冒出一身白毛汗，趕緊回去彈
可這一次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毫無用
他越是想著忘記那劍意，腦海中的印記反而越清
到了第三天，令狐沖再次試著用其他劍招，絕望的發現，都變了另一幅模
回不去
這可怎麼辦？
令狐沖失魂落魄的坐在石頭上，連陸大有送飯來，特地給他打了酒，又含含糊糊的告知，小師妹要與林平之成親，他也只是頻頻點頭，兩眼茫然的看向遠
陸大有以為他傷情過深，難以介懷，也不敢多勸，只嘆氣離
令狐沖是知道輕重緩急
其實這幾年來，他內心已經接受小師妹愛上別人的現實，他從小被叫大師兄，他也叫人家小師妹，什麼都有個“師”在前頭，其實骨子里只是最後一個字而
兄，妹，只是親情，與愛或許有關過，卻在一見平之之後，離他而
罷了，總還是一家人，她能過的幸福就
令狐沖此時更擔心的是劍氣分野，是華山今日衰微之禍的根由，是師父不可能妥協的底
他又想到，便是當年劍宗有了“以劍煉氣”之法，怕也不肯認真去做，皆因華山“身劍之術”太強，大成之後已可縱橫江湖，擊敗九成以上的對
進階“心劍之道”，哪怕只有一道淺淺的真氣，也能威懾一流，橫行無
人都是有惰性的，哪怕知道真氣深厚的好處，總樂意多看眼前的利益，長遠的打算太過熬人，不提也
終歸是無
便是這麼煎熬數日，那蒙面老者又現身，劈頭蓋臉一頓批
“你以前練得不是華山劍法？你自悟的劍意不用華山氣功？劍法自是劍法，如何用是你人的問題，分什麼狗屁的劍宗氣宗？”
兩邊一塊罵，令狐沖也是听的頭皮發
這樣也好，不用擔心對方偏向劍宗，逼著自己改換門
他也是灑脫之人，開解自己一番後，又開始對老者挑刺，說什麼一招兩招，不是全篇，未必就能盡得華山劍法之精
于是老者又用樹枝一口氣演練數路華山劍法，後邊干脆東拆一招、西拿一劍，拼湊摶揉另成一路，攻擊防御依然渾然毫無破
令狐沖想起自己當日擊敗叢不棄時的劍路，看似一樣，其實不
他那會兒腦子一片空白，全憑劍氣做主，贏得莫名其妙，後來難以模
蒙面老者隨後又是厲聲呵問︰“是你在用劍，還是劍在用你？無論練劍練人，終歸是你的本心在做主，神不定，你用什麼武功也是狗屁不神定意正，氣隨心走，哪里會有什麼隱患？”
氣隨心走，意在劍先，以氣御劍，以劍練人！
令狐沖腦袋里驀地冒出這十六個字，似乎總結了他所知華山劍法的精要，也正是他當前最合適也最容易做到
這也多虧了連日來勤練琴藝，五音入腦，髒腑同調，氣息與天地之正共鳴共生，自然開悟智慧，靈光閃現，再不是以前無腦練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
他恍惚明白了許多，前方未知的更多，卻不再毫無門徑可踏
令狐沖整理衣襟，躬身下拜︰“多謝前輩指點迷”
老者冷淡的嗯了一聲，算是接
令狐沖忍不住又問︰“前輩莫非是劍宗的……”
老者瞪了他一眼，抬手一指那塊刻著“風清揚”的石
令狐沖不禁倒吸一口冷
清字輩的太師叔！
他年紀輕，不知道當年風清揚的威名，但從劍法可知，其武功之高，大概也就是東方不敗和守和道長可媲
但是……
他還是繞不過劍氣之爭那道坎
風清揚眯著老眼，玩味的看著這小子在那里糾結，心中莫名生出一絲快
他忽然想到，當日守和那混賬瞧著自己憋屈難言，是不是一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