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這邊,常德和安兩林父子二個,輪番的想灌倒他。玉柱醉了,才能套出更多的真話。
結果,玉柱越喝臉越紅,越喝汗越多。但是,兩眼卻也越來越明亮了,絲毫不見醉倒的跡象。
畢竟是初次登門拜訪岳父,玉柱一直悠著的,沒敢灌常德的酒。
但是,對于安林的主動挑釁,玉柱也是偶露崢嶸,三下五除二的把他灌到了桌子底下。
安林倒下後,常德也不敢再勸酒了。他也看出來了,玉柱那是名副其實的海量。
從富察家出來後,寒霜湊到玉柱的耳旁,小聲說︰“爺,奴婢沒用,一直沒有見著咱們家的少奶奶。”
嗯,玉柱一听就懂,他的老婆富察氏只想暗示一些東西,卻不想墮了她自己的身份。
畢竟,富察氏可是瓖黃旗滿洲大貴族之家的大姑奶奶,嫡親的祖父又是正一品的黑龍江將軍,有失高貴身份的事情,她是不可能去做的。
經過沒見面的幾次交流,富察氏的形象在玉柱心目中,有了個大致的輪廓︰絕色,賊聰慧,頗有自尊。
正妻不是妾,自尊自愛是必須的。
今天,和富察家商量了不少事。
常德的四十大壽,富察一族的親戚肯定是要來的。只是,內閣大學士富察馬齊,即使下帖子請了他,估計也是禮到人不到。
玉柱對馬齊的印象,主要有三點,圓滑的老官僚、堅定的八爺黨和暗中賣國。
康熙一廢太子之後,馬上後悔了,想讓李光地給外頭的群臣們透個風,讓大家都听皇帝的招呼,共同推舉胤 ,復為太子。
結果,狡猾的李光地居然沒有把風聲透露出去,滿朝重臣們都不知道康熙的真實想法。
但是,康熙提前公開吩咐下來,不許馬齊參與選新太子的活動。
偏偏,馬齊就是不听康熙的嚴厲警告,依舊在暗中聯絡重臣們,一致推舉老八出來做太子。
為了支持老八,馬齊也是夠拼命的了。
除了五阿哥之外,照玉柱的理解,常德還想請佟國維也來出席。只是,沒好意思明說罷了。
既然是要請佟國維,玉柱就只能去找隆科多了。
可是,隆科多回老佟家見了佟國維後,佟國維卻說,只有玉柱親自上門去請他,他才肯去赴宴。
得,老頭子這是生氣了。
小赫舍里氏被攆進家廟之後,玉柱卻一直沒有登老佟家的門,這就惹來了佟國維的大大不滿。
玉柱心里很明白,老頭子是想他接下老佟家這個爛攤子。
可是,玉柱才不想接下燙手的爛山芋呢。
老佟家里,烏漆八糟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
玉柱若是接了過來,成天也別干正事了,就剩下替叔伯兄弟們擦屁股了。
可問題是,玉柱畢竟姓的是佟佳,將來隆科多的一等公爵位,也是他的。
換句話說,老佟家的那些破事兒,即使再不想接,最終也還是必須接下來的。
在這個宗族觀念極強的時代,玉柱若是護不住佟家人,就等于是露出了軟肋給政敵。
邏輯很簡單的,某位堂兄犯了錯,玉柱居然護不住他,聖寵是不是衰了呢
大家族,講究的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父族,母族,妻族,都是玉柱逃不掉的責任。
隆科多是自己的親爹,不可能壞了玉柱的事兒,佟國維就不同了。
佟國維愛的是老佟家,迫于形勢才承認的玉柱,他也和玉柱沒有多少祖孫之間的感情。
玉柱仔細的琢磨了下,便吩咐胡彪回老佟家一趟,去拜見佟國維,約個見面的時間。
誰料,胡彪回來後,稟報說,老太爺火了,豈有回自己的祖宅,見自己的祖父,還要使人約時間之理
玉柱微微一笑,佟國維的發怒,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發怒,才是咄咄怪事呢。
于是,玉柱換了身衣服,帶著胡彪、吳江,乘馬車去了同福胡同內的老佟家。
到地方,玉柱下車之後,腳還沒站穩,就見老佟家的大管家佟六,畢恭畢敬的跪下行禮。
“老奴佟六,叩見玉二爺。”
佟六畢竟是佟國維的阿哈,玉柱趕緊俯身,將他扶了起來,十分客氣的說︰“佟叔您太客氣了,我實在是不敢當啊。”
一旁的胡彪,心下卻暗暗得意。佟六啊,你也有今天吶
以前,佟六就是胡彪遙不可及的老祖宗,他每月的那點月例銀子,還要交四分之一給佟六。
佟六美其名曰,替胡彪存著,免得他瞎花了。
呸,是替佟六自己存著養老了吧
“老太爺已經在上房里候著了,老奴領二爺您進去吧”佟六哈著腰,恭順的透了一絲絲底。
沒辦法,佟國維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這個府里遲早是隆科多的天下。
隆科多的天下,和玉柱的天下,有何區別
至于岳興阿那個嫡長子,因為生母赫舍里氏被佟國維弄進了家廟,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府了。
老佟家的大門洞開,佟六本想領著玉柱由大門進去,玉柱卻偏偏沒走大門,卻由側門進了府。
佟六暗暗點頭不已,老佟家的老爺和小爺們,如此知禮和守法的主子,玉柱是頭一份了。
玉柱才不傻呢,他的腦子抽了風,才會走中門進府。
老佟家可是一等公府,佟國維是領侍衛內大臣兼議政大臣,玉柱才是個正五品官而已,還是孫輩,至于那麼的狂妄自大,非要從中門進府麼
滿招損,謙受益,低調做人,才是王道!
進了親親堂後,佟國維高居于熱炕之上,玉柱恭敬的跪下,主動摘帽,磕了三個響頭。
“哼,你還知道回府來看我這個瑪法啊”佟國維故意沒叫玉柱起身。
玉柱也知道,老太爺的氣沒消,便笑嘻嘻的拱手道︰“不瞞瑪法,萬歲爺逼得太緊了,孫兒正在琢磨著單劾太子的黨羽呢。”
佟國維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長,妥妥的政治動物,要想轉移佟老太爺的視線,唯有政治冒險了。
果然,佟國維被玉柱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他沉吟片刻,便道︰“坐老夫的邊上來,慢慢的說,究竟怎麼回事兒”
佟國維是親祖父,不是隔了一層的岳父常德。親祖父讓他坐,玉柱自然是敢坐的。
玉柱就把參倒了鎮國公恩山,被皇上賞了溫泉宅子、銀子和御前腰牌的事,完整的和玉柱說了。
佟國維眯起兩眼,沉吟了良久,忽然一嘆,說︰“溫泉宅子和銀子倒也罷了,這御前腰牌,一共才給出了十塊。老裕憲親王、家兄、老夫、馬齊、索額圖、明珠……”數了一長串人名。
老裕憲親王,便是薨逝的皇帝兄長,裕親王福全。因其謚號為憲,故名裕憲親王。
“嘿,還真的是異數呢,若是康熙四十年之前,你萬無得此腰牌之理。”佟國維的話里有話。
玉柱一听就懂,康熙四十年之前的今上,不敢說是英明神武,至少也不至于像今天這般的好大喜功。
“嗯,也是,老八和太子,誰都不是好惹的,皇上若不護著你,只怕是會給他們的黨羽,吞了你。”佟國維故意恐嚇玉柱。
玉柱卻絲毫也是不怕的,就算是佟國維不出面護著他,有隆科多和慶泰在,也足以撐起大半邊天了。
滿朝的清流言官,除了玉柱之外,誰敢淌進老八和太子死斗的渾水中去
不客氣的說,一個都沒有的!
這年頭,誰比誰傻呀
彈劾太子彈劾老八
別逗了,擎等著身敗名裂,家破人亡吧。
康熙放眼望去,也只有玉柱敢對老十四動手,變相打了老八的臉。
這麼好用的一把刀,康熙怎麼舍得丟棄掉呢
哪個清流言官,有玉柱這麼雄厚的家世
客觀的說,玉柱還可以選擇混吃等死,按部就班的爬上去。
康熙卻已經被他自己的錯誤政治安排,給坑慘了,陷入到了持續加碼的死循環之中。
不客氣的說,是康熙更需要玉柱這把鋒利的刀,而不是相反。
說句大實話,玉柱如果不是想騙取康熙的信任,拿到一定程度的京城兵權,絕不可能參與這種火中取栗的游戲。
現在的戰略局面是,上甚懼太子謀反。等一廢太子後,上又甚懼老八聯合滿洲重臣玩玄武門之變了。
站在康熙的立場上,太子的廢而又立,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因為,不復立太子的話,權力場上的所有矛盾,都會集中到康熙的身上。
尤其是二廢太子之後,直到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的暢春園驚變,這段時間里的激烈斗爭,才是九龍奪嫡最精彩的部分。
老四登基之時,連大行皇帝的遺詔都沒有,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丑聞。
所以,玉柱僅僅是拿下了鎮國公恩山罷了,康熙便賞了異常珍貴的御前腰牌。
這就是想鼓勵玉柱,再接再厲,幫著康熙睡個好覺。
“腰牌呢”佟國維把手一伸,找玉柱要腰牌去看。
玉柱自然要滿足他的好奇心了,從懷中摸出了那塊沉甸甸的腰牌,雙手捧到了佟國維的面前。
佟國維接過腰牌後,仔細的撫摸了一陣子,便輕輕的將腰牌擱到了炕桌上。
沒等玉柱反應過來,佟國維也從懷中摸出了一塊一模一樣的金絲楠木材質的腰牌,將兩塊腰牌,擺了個並排。
凡事,就怕比較。
兩塊腰牌擱到一起之後,玉柱明顯發覺,佟國維的那塊腰牌編號為伍,而玉柱這塊則為壹拾參號。
“唉,明珠垮了,沒死,已是萬幸。索額圖和他的兒子們,都死光了呀。”佟國維抬起頭,仰望著玻璃外頭的院內,眺向遠方,好象是在緬懷諸多的故人。
隆科多說過,今上特意下旨內務府造辦處琉璃廠,精心燒制了三大塊玻璃,賞給了佟國維,並安裝在了親親堂之中。
以玉柱的眼光,親親堂內的玻璃,雖然遠不如後世玻璃那麼的明亮。但是,也比糊窗戶紙的陰暗光線,強出去十八條街了。
據說,康熙還賞了一支單筒銅制望遠鏡,以及一副老花眼鏡給佟國維。
說起來,康熙啥都懂。偏偏,他活著的時候,海禁措施是最嚴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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