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的白允兒可謂是風光無限，名噪一時。
她在詩會上寫出膾炙人口的詩詞，讓一眾才子刮目相看，被無數讀書人追捧。
她身穿男裝在凝香樓閑逛差點被三皇子給推倒，將三皇子痛打了一頓，之後逃之夭夭。
她瞧見任無恙將軍騎射超群，非要湊上去讓將軍教她射箭，卻差點被馬匹踩踏。
在禮部尚書府上懟姨娘、懟叔伯，卻將尚書大人哄得開開心心，如今在尚書府的地位幾乎超過她姐姐白明靜。
……
可是她才十二歲。
上次看到的時候還是個傻子，眼神痴呆，渾身破爛，面目凝滯……
錦顏幾乎可以斷定白允兒身體里的人已經不是白允兒，可是，她也肯定那人不是阿七。
阿七活潑鮮亮，但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她那麼懶，又那麼好吃，怎麼說也該去醉仙樓而不是凝香樓。
再說了，白明靜對她這般維護，若是阿七的話，一定會第一時間抱緊大腿，做只幸福的米蟲。
錦顏瞧著冊子看了整整一個時辰，其實她早有預感的。
那日的桃林中，白允兒站在那里時，稚嫩嬌俏的臉上信心十足，仿佛自己高人一等，剩下的這些人都是螻蟻一般。
那時她就覺得不對。
海棠瞧見錦顏臉上被墨水沾上的痕跡，本想提醒，卻又見她神情悲痛，沉溺其中，便又不忍心開口。
分明是一張好看又搞笑的臉，卻讓人平白的生出心疼來。
“可是有什麼問題？”
海棠忍不住問了句。
錦顏搖頭，“沒，沒什麼問題。”
她神色淡漠，把冊子遞給她，“燒了吧，備些梅花釀，我想吃些炖鍋。”
“是。”
因著生意的事情，海棠前陣子也被錦顏帶到國師府來，于是照顧錦顏的事又落到了海棠身上。
她拿了冊子出門，不過一會兒，拿了酒和菜進來。
“在哪里吃？”
“外頭，院子里吧。”
錦顏此時坐在榻上，屋子里已經漆黑一片，她卻將燭火給熄了。
聲音中染了幾分沙啞，海棠听著揪心。
她迅速到了院子里，把酒擺上去，又架上個小爐子，邊上擺了許多菜，這是錦顏喜歡的吃法，時不時都要吃上一次。
她說這是火鍋，後來又說也可以算是炖鍋。
“不用伺候了。”
海棠正要給她布菜，被錦顏拒絕。
她身子僵了一下，擱下筷子，走了幾步又忍不住道，“若是白家六小姐哪里讓郡主不高興了，您是主子，自然也是治得了她的。”
“不是，她挺好。”
錦顏笑了，手撐著下巴，又道，“這樣鮮活的人，挺好的。我只是覺得她很是奇怪，如今看來也沒什麼奇怪的，今日難得有興致，你就別管我了可好？”
“奴婢就在外頭。”
海棠眼眶發酸，忙垂眸說了句。
郡主就是心善，哪怕是不開心也不願意表露出來，也說話這樣溫柔。
她只覺得心碎得不行，卻也說不出什麼來。
鍋里的湯汁咕嚕嚕滾燙，錦顏夾了菜放進去，又給自己倒了些酒。
阿七喜歡吃火鍋，喜歡吃辣辣的火鍋，每次都吃得臉上全是汗，然後再喝梅花釀或者桃花釀，她說這樣解辣，可並不是的，這樣只會越來越辣。
因為酒也是辣的。
她原先還存了阿七會回來的心思，最近見了白允兒卻覺得，她大抵是不會回來了，這個世界已經來了別人。
她篤定白允兒和阿七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白允兒說過的話，阿七也說過，只是阿七識時務，懂進退，從來不喜歡出風頭。
錦顏也不知想多少，只喝了杯中的酒，依舊是辛辣的，有梅花淺香的回味。
從鍋里撈出菜來，吹了幾口，還是燙得眼淚滾燙。
可是她依舊在吃。
門外的海棠從未見過錦顏這樣，實在忍不住便斗膽擋了國師的路。
聞衍聞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香味，又往錦顏住的院子里看了眼，“你說，她在喝酒？”
“是。郡主今日古怪得很，求大人去看看。”
聞衍愣了一下，錦顏會喝酒，他確實沒想過。
“嗯。”
他人已經過去，只站在門檻外就愣了一下，瞧著水汽繚繞中她通紅的臉，眼楮看著眼前的菜，卻又仿佛沒看，遙遠又陌生。
不過片刻，他人已經不自覺到了桌邊。
錦顏卻絲毫未覺，只神色淡漠地依舊吃著碗里的東西。
忽然，似乎感受到什麼，她猛地抬頭，瞧著來人是聞衍後便笑了，“師父來了呀。吃飯了嗎？不然坐下和我一起吧。”
一雙盈滿水霧的眸子，不過眨巴一下，就滾落出眼淚來。
聞衍愣愣的看著她，一時沒能回過神來。
錦顏伸手拽著他的衣袖，拉了拉。
“師父，陪陪我嘛。”
她聲音軟糯，帶著哭腔，弱得像是緊繃的琴弦，一踫就要斷。
聞衍身子晃了晃，無力去想那些，人已經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可是他眼楮盯著她，素來古井無波的雙眸中染了幾分心疼。
他努力回想，最近應該沒什麼是值得她這樣傷神的事情。
錦顏給他夾了菜，又給他倒酒，雙手托腮看著他，一雙眼楮亮晶晶的，里面染了無數柔光，柔光里，又藏了細細密密的悲傷。
她嘴角咧開笑來，“很好吃的，師父嘗嘗。”
聞衍似乎才接受這個樣子的錦顏，收回目光瞧著碗中的東西，听話地喝了酒，又吃了菜。
錦顏滿意的笑了，“好吃嗎？我就說是好吃的吧。”
兩人又吃了許久，直到酒見了底，菜也吃完了，錦顏雙眸變得愈發迷離起來。
“師父，她不會回來了。”
聞衍愣了一下，心底一緊。
她又道，“師父幫我找找好不好？我只想和她說句話，我只想告訴她我現在過得很好，我不會再被騙了，我希望她能安心。”
聞衍沒料想到錦顏有這樣的心事，一時受了極大的沖擊，以至于冷面如玉，只愣愣地坐在那里，一時也沒個回應。
直到錦顏又兀自笑了，“想來是我讓她太失望了吧。”
“阿顏從未讓任何人失望。”
聞衍極其認真地說了句，又用衣袖去擦她臉上的淚，那雙眼楮里洶涌了無數的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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