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魚到家後。
    簡單修整了下,摸了摸小圖圖的頭,騎上二八大杠,朝著灘涂的方向去了。
    剛到那里,就有一輛滿載砂石的拖拉機。冒著黑煙朝著圍堤的方向駛去。
    由于這些拖拉機的車斗都沒有自卸功能,不管是裝車還是卸車,全都只能靠人力,這也是效率低下的原因。
    而七天的時間,堤壩才向外伸出去一百五十米這樣,不過堤壩卻有兩米多寬,足夠一輛拖拉機通行。
    堤壩附近有不少人圍觀,大家紛紛覺得投入太大了,這個簡直按米算錢的。
    堤壩每前進一米的花費。
    至少需要十塊錢。
    這麼大的投入,讓半個擔擔島的人再次吵開了。
    一些跟李多魚掙到錢的養殖戶,也很想跟著一起搞,可惜投入實在太大,比那個鰻魚塘的投入還大,就算他們想跟也沒錢跟啊。
    不過也有些人,依舊不看好李多魚這個圍堤養殖,他們覺得李多魚太過冒進了,一下投這麼多進去,要是虧本了,還真有可能回到解放前。
    也有人認為,先前都是李多魚運氣好,說不定這次的圍堤養殖會翻車。
    李多魚的表姐劉美鳳,前段時間本打算再來借錢的,可看到李多魚搞這麼大的工程後,直接就不談借錢的事了。
    八月,夏日炎炎。
    海風吹過來都是熱的。
    堤壩干活的人,全都赤裸著上半身,脖子上披著一條浸濕的毛巾,上半身都被曬得黝黑起來。
    拖拉機一過來,堤壩盡頭的村民直接爬上車後斗,先是徒手翻動那些石塊,讓其滾到灘涂里。
    接著,再把那些沙土鏟下車,而整個圍堤的材料,大多還是以石塊為主。
    不然在海浪的沖刷下,再多的沙土也都是白搭。
    好在擔擔島最不缺的,就是石料,而為了防止這些石塊受力移動。
    張明生每隔一段距離就在堤壩兩側打下一根大木樁用來固定,而這還不夠,他也不知道從哪里借來了一個大石磨,這東西的效果就跟壓路機一樣,可以用來壓堤壩,這樣能有效防止潰壩。
    見到李多魚後,負責整個圍堤項目張明生笑道︰“多魚,什麼時候回來的。”
    李多魚笑道︰
    “剛到沒多久。”
    張明生說道︰“怎樣,這堤壩還可以吧。”
    李多魚踩了踩堤壩︰“利害啊,比我想象的還要結實。”
    一開始他也覺得沒多大可能,可沒想越做越有成就感,甚至還請教了當初建設碼頭的那幫老人,總結出了不少經驗來。
    “轟~~”
    就在這個時候,李多魚卻听到一聲巨響,緊接著,灘涂附近的鳥類全被嚇得飛了起來。
    “這什麼聲音啊。”
    張明生笑道︰“這個是炸石頭的聲音,用石楔子開石頭太慢了,我就找關系買了些炸藥回來,用炸的比較快。”
    李多魚皺眉道︰“安全嗎?”
    張明生說道︰“安全,負責爆破的是張連長,我們都是嚴格遵守爆炸規定的。”
    這個年代炸藥是可以民間買賣的,且相關組織還挺多的,有關系花點錢也能買到,甚至民兵連的張連長手里就有不少。
    “我去看一看。”
    李多魚騎著二八大杠,朝著采石場那邊走去。
    李多魚趕到采石點那邊時,發現山體已經被他們給挖了一個大坑出來。
    由于海風很大的緣故,炸藥一炸,附近區域全都彌漫著爆炸後產生的灰塵。
    這邊的人比圍堤那邊的人更多點,足足有二十多個。
    陳文超、張連長、小軍他們都在這里,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的,頭發上全是石灰。
    這些人完全沒有防護,很多人嘴里還叼著煙,被灰塵嗆到咳嗽起來。
    “魚哥,你回來了啊。”
    陳文超打起招呼來。
    可李多魚打量了他們一眼後,把陳文超叫到了一邊,問道︰“這采石點粉塵一直都這麼大嗎?”
    陳文超回道︰“一開始沒有的,換上炸藥炸石頭後,才變多的。”
    李多魚皺眉道︰“這粉塵太大了,你買一些口罩給大家戴上。”
    陳文超嘿嘿笑道︰“沒事的,他們很多人都抽煙,口罩根本就戴不住。”
    這年頭,大家都不知道防護,也不知道礦石所產生的粉塵,對肺部的危害有多大。
    李多魚表情嚴肅道︰“口罩還是要買,要是不戴口罩的,你直接換人。”
    陳文超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當場認真了起來,因為魚哥很少說這麼強勢的話。
    李多魚接著解釋道︰
    “你們比較少出島,並不知道外面采石場和煤礦的工人,很多就是因為吸入太多粉塵,得了塵肺病死掉的
    患上這個病後,是治不好的,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慢慢死掉,咱們這個圍堤要干很久的,天天粉塵這麼大,必須要做防護的。”
    陳文超不知道那個塵肺病,到底是什麼病,但他知道魚哥生氣是為了他們好。
    “魚哥,我立馬去鎮上買口罩。”
    陳文超離開後。
    前來幫忙的石頭,坐在一旁大口灌著水,並說道︰“臥槽,這鬼天氣,真他媽熱啊。”
    李多魚笑道︰
    “你不捕魚,怎麼跑我這里來了?”
    石頭撓撓頭道︰“他們都說我瘦得跟猴一樣,要多干點活,才有男子漢氣概。”
    李多魚瞥了眼不遠處,幫忙做飯的林珊珊後,笑道︰“你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文盲的石頭,愣道︰“啥意思?”
    “就是說,你小子並不是真心來給我干活的,而是有其它目的的。”
    李多魚說完,指了指不遠處的珊珊,並喊道︰“珊珊,你怎麼也來幫忙啊。”
    林珊珊走了過來。
    “曉英不在,你娘還要帶圖圖,秀華又跑到南日鎮那邊去了,我就過來幫忙做飯了。”
    “辛苦你了啊。”
    林珊珊微笑道︰“小事而已,你跟曉英姐幫了我那麼多,我都還沒好好感謝你們呢。”
    林珊珊過來時,石頭臉莫名紅了起來,整個人背過身去喝水。
    等她走後,這才敢轉過身來。
    李多魚搖了搖頭︰“你這也太慫了吧,連正臉都不敢看她,還怎麼追啊。”
    石頭擰著眉頭︰“魚哥,求你了,真的別亂說,我只是想幫你忙而已,跟珊珊沒關系的。”
    李多魚小聲說道︰“其實,珊珊不喜歡那種很強壯的,而是喜歡偏瘦的,比較有氣質的那種。”
    石頭瞪大眼楮道︰“真的?”
    李多魚笑道︰“我又沒問過珊珊,我怎麼知道。”
    此刻,石頭猛然感覺這熱死人的夏天有了一絲寒意,要不是眼前這個人是李多魚,他真的很想跟對方拼刺刀。
    李多魚接著說道︰“對了,石頭,問你件事,你阿嬤家是不是第3隊23號。”
    石頭思考了下,回道︰“沒錯,我們是第3隊的,我阿嬤是23號,我家是24號。”
    “那你阿嬤,是不是叫馬秀梅。”
    石頭皺眉道︰“不對,我阿嬤是叫秀梅沒錯,可姓石不姓馬啊。”
    李多魚疑惑地摸起了下巴,不應該啊,地址和名字對上了,怎麼姓氏沒對上。
    鑒于島上叫秀梅的人真的很多,李多魚詳細問道︰“你們家,有沒有搬過,是不是一直都住在這里啊。”
    “這個我就不知道,反正打我小時候出生,就一直沒有變過。”
    這時,一旁前來幫忙的張連長說道︰“這個我倒是知道,石頭,你阿嬤其實不姓石,是姓馬的,當初弄戶口本的時候,大隊負責寫材料那個人,把你阿嬤的姓氏給寫錯了,然後就一直沒改過來。”
    “原來是這樣啊。”
    李多魚終于找到了正主了,對著石頭繼續問道︰“對了,你阿公呢?”
    石頭撓撓頭︰“我阿公很早就不在了,我從小都是阿嬤帶大的。”
    “那就好。”
    石頭愣住了︰“這什麼話啊,我阿公都不在了,這有什麼好的啊。”
    “能不能,帶我去找下你阿嬤,我有點事情想問她一下。”
    石頭緊皺著眉頭,他覺得很奇怪,自己都不知道阿嬤姓馬,魚哥是怎麼知道的。
    “魚哥,你問這個做啥,該不會是查我家戶口吧,我家祖上三代,可都是良民啊,沒犯過事啊。”
    李多魚神秘笑了笑︰“不用擔心,是好事,有潑天富貴撒到你家頭上。”
    石頭搖頭道︰“怎麼可能。”
    “走,先帶我去找你的阿嬤,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能不能先告訴我啊。”
    “這個我不好直說,等我跟你阿嬤商量完後,看她願不願意告訴你。”
    “什麼事情啊,搞的這麼神秘。”
    在前往石頭家時,李多魚將前年老漢寫的那幾張信紙拿了出來,上次寄信過去,沒找到人後,對方也很懂禮數,將信又寄了回來。
    在石頭的帶領下。
    李多魚來到了他們家,其實跟他們家差不多,也有一個小庭院,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家好像正朝著海外省的方向。
    一位穿著舊時代那種帶著布紐扣的衣服,頭發是盤起來的老太太,正在遮陰處補著漁網。
    見到李多魚後,老太太有些驚訝︰“村主任,你怎麼來我們家了。”
    “是這樣的,石頭的阿嬤,我有點事情想問你一下。”
    老太太放下了網梭。
    “村主任,你說。”
    “那我就簡單問兩句,你老家是不是金陵附近的。”
    老太太听到這話,瞬間變得很是驚訝,由于她第一任丈夫屬于另一個組織的。
    這麼多年來,她幾乎沒跟島上的人提起過,她是金陵那邊的人,還有第一任丈夫的事情,就是擔心組織覺得她想叛逃。
    可這村主任是怎麼知道的?
    老太太皺著眉頭,對著石頭說道︰“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情要跟咱村主任商量下。”
    石頭很是驚訝。
    “我不能听嗎?”
    老太太厲聲說道︰“你要是能听的話,我會叫你走啊,走的時候,把門關上。”
    石頭一臉不情願,但走的時候,還是把門給帶上了。
    這哪里是潑天的富貴,看阿嬤那表情,簡直就是潑天的驚嚇。
    難不成阿嬤還有特殊的身份。
    女間諜?
    雙槍老太婆?
    見石頭出去後,老太太這才說道︰“村主任,我確實是那邊的人,本名叫馬秀梅。”
    確定是本人後,李多魚拿起了當初老漢給她寫的“相思書”遞到了她的手上。
    老太太擰著眉頭︰“這什麼東西啊,我不認得字啊,你能不能給我念一念,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啊。”
    “啊。”
    這封信的內容相當的煽情和肉麻,一想到要給當事人念情書,李多魚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可抽水器都收下了,念還是要念的,李多魚突然覺得就收老漢一個抽水機真的有些虧了。
    李多魚清了清嗓子︰
    致秀梅︰
    在無數個想你的日夜,我都充滿了愧疚,心如刀割,當初,我不該意氣用事。
    當我得知打不贏,也回不去時,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行尸走肉,很多人都在不停地喝酒麻痹自己.
    我是多麼的想你,
    還有我們的孩子。
    老太太方听幾句。
    眼眶就已經濕潤了,
    短短幾句話,就把她拉回到四十年前的艱苦歲月里,那時候,他們兩人才剛剛結婚沒多久,老公就被騙去了海外省。
    “村主任,你這信是從哪來的?”
    李多魚回道︰“去年我在外海踫到的,他也一直在找你,于是就拿到了這封信。”
    老太太轉過身,拿出了一塊手帕,輕輕擦起了眼淚,問道︰“他現在好嗎?”
    李多魚抿著嘴。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目前情況來講,海外省再差也比擔擔島的情況好。
    “我給你,接著往下念吧。”
    老漢的真實情況,在信里面都有交代,包括他已經重新再婚,生了幾個孩子有幾個孫子都有交代。
    馬秀梅听完後,一點怪罪的意思都沒有,畢竟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一個人是很難生活的。
    “還好,他沒有一直等我,不然我還真就沒臉見他了。”
    整封信念完後,李多魚將信件交給了老太太,然後問了句︰
    “老太太,有個事情,問你一件事情,石頭他爹是誰跟誰的孩子啊。”
    事到如今,老太太也不想隱瞞。
    “是我跟衛國的,我跟石老三只是搭伙過日子,我們兩個沒有孩子。”
    李多魚笑了笑︰“這麼說來的話,石頭跟他爺爺也算是見過面了。”
    老太太一臉震驚︰“他們見過面了?”
    李多魚如實說道︰“石頭前段時間,不是經常去外海釣魚,應該已經見過他了。”
    門外,一直趴門偷听的石頭,整個腦袋“嗡嗡”的,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原來他經常拜的那個阿公不是他阿公,那個給他海外省煙,喜歡赤裸上半身的老頭,才是他阿公啊。
    石頭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李曙光還說他兩人長得有點像,于是兩人就站在一起,用他們那邊的相機合了張影。
    石頭哪里會想到,那個老頭就是他親爺爺。
    按理來說,有個海外省的爺爺,石頭應該很高興才對,可這一瞬間,他卻有些難以接受。
    石頭跟老漢聊過天,知道老漢在海外省那邊也成家了,家庭還挺幸福的那種。
    屬于不可能會跑的那種,這也是老漢能當漁民的前提條件,不然那些老兵是不可能當漁民的。
    李多魚將信件交給馬秀梅後,就算完成了與老漢的約定。
    當他打開房門,看到那個緊皺著眉頭的石頭︰“應該都听到了吧。”
    “嗯,听到了。”
    “再過段時間,曙光會繼續去外海釣魚,你要不要也跟著一起去,說不定能跟你阿公相認。”
    石頭思考了會︰“有點尷尬啊,我之前還跟他聊天過,要是跟他說,我就是他親孫子,他會不會覺得,我是故意騙他的。”
    這時,馬秀梅從房間里掏了個年代久遠的銀質長命鎖出來,上面刻著長命百歲四個大字,另一面則有高長平三個小字。
    “石頭,你把這東西給他,對方肯定知道你是誰。”
    石頭收下了長命鎖,說道︰“這高長平,該不會就是我爹原來的名字吧。”
    老太太點點頭。
    石頭咧嘴笑道︰“這名字多好听啊,怎麼後來,就給我爸取了個石大錘的名字。”
    老太太感慨了聲︰“那時候,孩子不好養,你爹原本那個名字太大了,就給他取了個硬點的名字。”
    石頭苦笑道︰“我的名字好像也很硬。”
    “硬還不好?”
    處理完這件事後,李多魚朝著村委會的方向走去。
    作為村主任,還是用經常到村委會報道的。
    可沒想。
    他剛到辦公室,老廖就跑來找他了,並說道︰“李主任,前兩天,鎮上的陳書記有過來找你,他說,你要是回來的話,有空去找他一趟。”
    “有說什麼事情嗎?”
    老廖回憶了下,回道︰“他那天過來,好像是陪榕城一家機械廠的領導一起來的,好像有提到什麼推廣起網機,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起網機?
    听到這個後,李多魚眼楮瞬間放大,終于把這玩意給等來了。
    起網機對漁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可以這樣說,這玩意將會大大改善漁民的捕魚體驗。
    對那些放網捕魚的中小型漁船來說,有條件的話,起網機是必備的設備。
    就是不知道,這個時候起網機賣的貴不貴。(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