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張開手臂,輕盈的旋轉了一圈,雙眸含笑,盈盈望著他。
子璇師兄打量了她一眼,道︰“合身!真合身!”
她眸中一亮,笑意更甚,剛欲開口說什麼。卻見子璇師兄已經轉身匆匆進了紫竹苑︰“我先去看小師妹了,莘月,我們改天再聊!”
她張開的雙臂僵在了半空,臉上的笑意轉為蕭瑟的冷意,眼中盈盈的神采轉瞬化為淚水,簌簌滑落。
“子璇師兄!”
望著他頭也不回的身影,很快消失于紫竹林的盡頭,她只覺一腔氣血涌入胸口,逼得她直欲吐血。
尹婉兮!都是因為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她憤然轉身,回到自己的住處,提了一把長劍便出了谷口。當日,若她獨自出谷,師兄弟們擔心她的安危,必然會前呼後擁的陪著她,與她一起收集靈溪中的溪水,花瓣上的露珠,回來眼巴巴的看著她烹茶。
她親手烹的一杯茶,便足以令他們搶破頭,能喝上一口,個個都眉開眼笑,舌燦蓮花,將她夸的如天上的謫仙一般難得。
她出了谷口,運氣施展輕功,幾個縱躍便來到了靈溪旁邊。這條溪水清涼澄澈,水聲泠泠,是烹茶的上用之選。
靈溪對面開著各色各樣的野花,晨曦初露之時,花瓣上晶瑩剔透的露珠,更是難得的烹茶首選。
她望了一眼眼前這繁花似錦,流水潺潺的景致,忽然提著劍沖上去,對著那一片繁花便胡亂揮劍,狠狠斬了下去。
她心中燃著一團火,逼得她只想殺人!既然如今沒人看得見她,沒有人再想喝她烹的茶,那就從此以後,永遠不要再想了!誰都別想再喝到她的一口茶!一腔憤恨統統發泄在這些無辜的繁花之上,直斬得草葉橫飛,花枝零落。
她咬牙切齒,用盡全身力氣,一路斬切著,一邊漸漸深入了一片幽深的灌木叢。一劍揮下,斬下半邊灌木,她舉起的劍身一頓,猛然瞧見,那灌木叢後面,竟躺著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
她持劍戒備著,緩緩繞過這一片灌木,走到那人身前,撥開他臉上凌亂的發絲,一張清朗明艷的容顏便瞬間令她眼前一亮,仿佛連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她生平所見的男子只有鬼谷眾人,在她心中,子璇師兄就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可是此刻,她見到這樣一幅容顏,只覺得子璇師兄的身影,在她心中漸漸暗淡,轉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探了探他的鼻息,尚有微弱的氣息。抓起他的手腕診了診脈,很快,一雙秀眉緊緊蹙了起來。這個人中了寒毒,且應該年深日久,此時早已寒毒入骨,毒氣攻心,最多還有幾日能活。
此時若能服下鬼谷的烈陽丸,即便只剩一口氣,也能扭轉乾坤,起死回生。她憤恨的咬著牙,都怪那個尹婉兮!最後一顆烈陽丸,竟是用來救了她!若非如此,眼前這個絕色的男子,自己定可救下他的性命。
若對他有救命之恩!她若能救下他!她眸中現出熠熠的神采,盯著那張她前所未見的俊美容顏,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柔美的笑意。
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那個傻子!在他們眼中,她還不如一個傻子!不過不要緊,她根本不在意。只要從今以後,他的眼中沒有那個傻子,他的眼中只有她!那一切就圓滿了!一切就都值得!哪怕她就此被逐出師門,就此被所有人憎恨厭惡,她也在所不惜!
這個人,她救定了!她要他從此欠下她的救命之恩!她要他從此以身相許!此生此世,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不會再被任何人取代!自己在他眼中,就會是真正獨一無二的存在!
說到底,她也只是想做一個在別人心中,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特殊存在!從小到大,她要的也只是如此而已!
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男子的面頰,輕聲說道︰“你別怕,我會救你的。我知道救你的方法,這世上,也只有我才會用如此方法救你。”
明亮的天光漸漸暗淡,太陽緩緩墜下天際,夜幕低垂,籠罩著這片隱秘的山谷。谷中眾人皆已入夢,四下里只聞秋蟲唧唧,蛙鳴聲聲,更顯得夜涼如水,岑寂悠遠。
莘月師姐輕手輕腳入了紫竹苑,以自己要親自照料小師妹為由,將廊下守著的弟子打發走了。望著那人毫無戒心,打著哈欠離去的身影,她唇角綻出一抹無聲的冷笑。
片刻之後,她將人事不知的尹婉兮背在背上,快步出了鬼谷,運氣施展輕功,在谷外的一片密林間穿梭而行,最後入了後山的一處山洞。
那名男子此時正匍匐在一堆篝火邊,死死按著自己的胸口,渾身顫抖,唇色紫烏。一聲一聲壓抑的喘息和痛苦的呻吟聲在空曠的洞里回蕩。
她將尹婉兮扔在火堆旁,跑到男子身邊,將他扶起來抱在懷里,嬌艷的紅唇貼著他的耳朵,蠱惑的說道︰“我幫你把解藥帶來了!能解你體內寒毒的烈陽丸,就是被她吃掉了。你現在只要飲下她的血,便可一點一點化解你身中的寒毒,只要飲下她的血,你即刻就會好轉,也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男子聞言,轉頭看了看閉著眼楮躺在火堆旁的尹婉兮,似是略有猶豫,並沒有動。
她見狀,繼續說道︰“你別擔心,她心智受損,只是個傻子,在谷中被所有人嫌棄欺辱,每日活的生不如死。你飲下她的血,即便她因此死掉了,也不會有人在意。你並沒有害人,反而是幫了她。她這樣活著,死了也算是解脫。”
她瞧了瞧他眼底猩紅的火焰,知道他難忍寒毒的煎熬,此刻氣血凝滯,心痛如絞,全身寒徹骨髓,生不如死。便輕聲說道︰“去吧!飲下她的血,你即刻就不會再痛了。她的血,可是解你體內寒毒唯一的良藥,你若不喝,連三日也活不過,很快就會死的!”
一陣猛烈的絞痛襲來,男子痛苦的悶哼一聲,額上青筋暴起,眼前一陣一陣的黑霧繚繞,似要將他徹底吞沒。最後一絲神志也被這煉獄般的痛苦粉碎,他終于忍無可忍,揮手甩開莘月,縱身躍起,直奔尹婉兮撲去。
仿佛饑渴已久的唇齒嘗到了清冽的甘霖,冷硬凝滯的肺腑被酣暢的暖流融化。胸口的窒息之感散去,暖意涌入全身,四肢百骸里蝕骨的脹痛被暖意驅散,整個人只覺得暖洋洋,輕飄飄的,好似升上了茫茫蒼穹,睡在雲端。
身上的痛楚散盡,綿軟的沒有半分力氣,他終于徹底被眼前的黑霧吞噬,睡了過去。
夢里,刀光劍影,鐵馬冰河,尸山血海……他渾身浴血,身上插著數支箭簇,手持長槍站在閃爍不定的火光里,望著面前舉著長槍的重重伏兵,兩側高高宮牆之上,林立密布的弓弩手,眼底一片嗜血的猩紅。
“侯爺!你快逃!”徐副將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為他擋下那齊齊刺來的致命長槍,他眼底劇震,扶著他鮮血淋灕的盔甲,嘶聲吼道︰“徐副將!”
徐副將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用手中的長槍撐著身體,吼道︰“侯爺!快逃!不可意氣用事!以圖來日!以圖來日!”
御林軍將長槍抽出,徐副將噴出一口鮮血,踉蹌了兩步,卻咬緊牙關,硬撐著沒有倒下。長槍再次齊齊刺來,他大吼一聲,反手揮出長槍挑開。趁著御林軍被逼退的剎那,躬身將他拖起,用盡全力拋上空中︰“侯爺!走!”
他心中萬般不忍,卻仍是借力踏著宮門,躍上了頂端的獸脊,還不待他站穩身形,便眼睜睜見著御林軍的長槍再次齊齊洞穿徐副將的身體。他目眥欲裂,只欲玉石俱焚,縱身躍下,與他們魚死網破。
徐副將卻艱難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瞪著一雙血紅的眼楮吼了一聲︰“走!”緊接著一口鮮血涌出,終于萬般不甘的垂下了寧死不屈的頭顱。
密集如雨的箭簇破空而來,對著他萬箭齊發,他最後望了一眼這條長長的宮巷,火光映照下,尸橫遍地,血流成河……
他揮舞著手中長槍,邊舞邊退……
皇帝設宴,犒賞三軍,五人入宮,一人回……
“不許偷懶!手腳麻利點!……”
一陣雜亂的聲響傳來,他在夢中蹙了蹙眉心,終于緩緩睜開了眼楮。
洞外天光早已大亮,他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脖頸,這才看清,面前的地上跌坐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衣衫上洇著大片早已干涸的血跡,發髻散亂,看不清面容。她面前散著一地凌亂的柴草,身後一名清麗的女子正不斷呵斥著,對她拳腳交加。
“你是故意的是吧?幾根柴草都抱不住!你這個傻子到底哪里好?哪里好?”
“莘月師姐!師姐別打我!兮兒知錯了!師姐別打……”
莘月師姐面目猙獰,怒不可遏。尹婉兮卻只會一味躲閃,嬌柔軟糯的求著饒。
“你這個傻子!你就會裝可憐!我讓你裝可憐!……”
莘月師姐下手越發毒辣,高高揚起手便沖著尹婉兮的臉頰揮下。尹婉兮本能的抬手遮擋,閉上眼楮別開了視線,驚慌失措的等著她的手掌打下來。
一只大手卻橫空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攔下︰“這位姑娘!還請手下留情!”
莘月一怔,隨即反應了過來,猙獰的表情轉瞬換為明媚的笑顏,輕輕轉過頭來,笑著說道︰“你醒了!怎麼樣?感覺好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