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鹿思站在那位成員面前。
而對方身上滿是碎肉和泥污,看著伸出手的陳鹿思,呆立了好一會後,忽然顫栗了一下,然後慢慢舉起手中的狙擊步槍,向前遞了過去。
但速度極慢。
而且遞過來的途中,他臉色不斷變化著,恐懼、驚慌以及不甘三種情緒不斷交織。
陳鹿思微微蹙眉,看到對方的臉色,直接伸出手,想將狙擊步槍從對方手中拿過來。
但對方看到陳鹿思伸手,臉色扭曲著,突然退後了一步,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大喊了一句︰“我將為國捐軀!”
然後。
他直接端起了懷里的狙擊步槍,槍口對準了陳鹿思。
安娜臉色一變,立刻往前走了一步。
部分警備軍臉色也變了變。
但陳鹿思並沒有抬起手槍,只是動作頓了頓。
擦——
扳機被扣動了。
對方抱著必死的決心……但沒有任何事發生。
沒有絢爛的藍色能量波浪在槍口處炸開。
沒有子彈出膛。
當然也沒有激光般的藍色光柱。
有的,僅僅只是一聲扳機被扣動的 嚓聲。
那位成員愣了愣,然後低頭看了眼,不死心地再次扣動扳機。
擦, 嚓, 嚓——
雨聲中。
機械結構撥動聲並不明顯。
但對于安娜等人來說,卻仿佛山洪爆發般,震耳欲聾。
安娜和自己的手下臉上帶著錯愕,僵在了原地。
陳鹿思則微微抬頭,看向身前洋甘菊聯盟成員的臉。
那位不斷扣動扳機的成員,注意到了陳鹿思的目光,也注意到他微微抬起的手槍。
他立刻停下扣動扳機,膝蓋一軟,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呼啦。
地面積水揚起漂亮的水花。
他坐在地上,呆滯地看著站在雨中,舉槍對準自己的陳鹿思。
為什麼……會沒用!?
為什麼自己扣動扳機……會沒用!!!???
“……”
陳鹿思看了眼地上的成員,然後轉過頭去,望向李征。
意思很明顯。
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這個盟友,想背叛我們。”
李征簡單回道︰“我和于舟會處理。”
陳鹿思聞言沉默片刻,接著點了點頭,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狙擊步槍。
而這一次,對方沒有再死死抱著狙擊步槍,反倒連滾帶爬地往後挪去。
陳鹿思沒搭理他,直接轉身離開,和安娜錯身而過時,他還隨意轉頭看了眼她背著的‘聖徒。’
似乎是注意到了陳鹿思的目光。
聖徒立刻左右搖晃了起來……就像是要脫離安娜一般。
而安娜看著陳鹿思手中的手槍,維持著踏出一步的姿勢,臉蛋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沒用……
其他人使用……竟然沒用……?
……為什麼?
安娜完全想不通,只是覺得恐懼。
曾經。
他從一些前輩口中听說過一個名字——夏鉞。
他們都對那個名字深感恐懼,哪怕對方根本不在身邊,哪怕他們已經將近十多年沒有看過對方出手,哪怕天策府已經成為了名義上的盟友。
他們也依舊感到恐懼,而那份恐懼,深入骨髓。
曾經的安娜,很不理解。
她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那麼害怕,因為在她心目中,哪怕對方再厲害,只要還是人,那就有追趕的可能,那就能夠對付。
只要對方還是人,那完全沒必要害怕。
直到剛剛……她都是這麼想的。
但當陳鹿思的目光投向‘聖徒’,聖徒甚至一度想要擺脫她離開,那仿佛滲入骨髓的寒意傳來,他才真正明白那些前輩們的感受。
無法揣測的能力,超乎尋常的戰力,無法理解的種種……這一切的一切,原來都會在內心深處打上一個幾乎無法根除的烙印。
而那個烙印……名為恐懼。
“……”
陳鹿思其實只是單純看了一眼安娜背著的東西,他對干尸沒興趣,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慢慢來到了夏盼秋身邊。
夏盼秋這會也從迷糊的狀態中緩過來了,當看到陳鹿思的身影,她大概也猜到事情解決了……
而注意到陳鹿思朝自己走來,不知道是出于害羞還是不安。
總之,她緩緩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他。
陳鹿思來到夏盼秋身前,沉默片刻後,忽然伸手握住她濕漉漉的齊肩長發,輕輕往後拉了拉,讓她抬起頭來,問道︰“……你是笨蛋嗎?”
夏盼秋被迫仰頭看著陳鹿思。
因為雨水,她一雙烏黑的大眼楮濕漉漉的,紅唇輕啟,臉蛋上帶著些許錯愕。
陳鹿思看著她沾滿水珠的臉蛋,繼續問道︰“無論怎麼想,我在異境里的脫困幾率都比你高,你難道就沒想過自己在異境里會出不來嗎?”
夏盼秋終于回過神來,眼神躲閃。
陳鹿思握住她的長發,耐心等候。
夏盼秋眼神躲閃了一會,發現實在躲不過去,咬了咬紅唇,干脆直接回道︰“我就是笨蛋,我就是不想又像以前一樣讓你獨自一人面對異境,我答應過你的。”
“……”
陳鹿思聞言沉默片刻,輕輕搖了搖頭,再次扯了扯她腦後濕漉的長發︰“白痴。”
夏盼秋︰“……”
“那邊需要幫忙嗎?”
陳鹿思沒有繼續說什麼,放開她的濕漉長發,然後轉頭看向李征,詢問了一句。
“不用。”
李征還沒來得及回答。
于舟莊嚴肅穆,仿佛和雷聲共鳴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那我先回去了,你的命令我執行完了。”
陳鹿思听到確切的答案,再次看向了李征。
李征點了點頭。
陳鹿思重新轉回頭去,取下了夏盼秋脖子上的繩子。
夏盼秋微微低頭,任由他取下繩子,接著就沒有再抬起頭來。
直到。
陳鹿思的聲音再次響起︰“謝了。”
夏盼秋愣了愣,緩緩抬頭。
“交換。”
但陳鹿思不再看她,而是直接喊出了交換。
緊接著。
吳優便出現在了他曾經站立的位置。
陳鹿思離開了。
他出現的時間並不長……卻讓氣氛顯得格外凝滯。
他離開了好一會,都沒人說話。
直到。
轟隆隆——
炸雷再次猝不及防地炸響。
于舟渾身縈繞著電光,掐著杰佛瑞從遠處突兀升空,接著拖曳著雷霆,轟然落地。
無數密密麻麻的電弧在于舟腳下游走。
他頭發根根豎起,眼眶內已經無法看到瞳孔,取而代之的是細小閃爍的電光。
“安娜對嗎?”
于舟看了看陳鹿思所在的方向,接著又看了看地上哈米提殘破不全的尸體,最後看向了身材高大的安娜。
接著,他將皮膚一片焦黑的杰佛瑞扔到了她腳下。
杰佛瑞狠狠摔在積水中,往前滾了幾圈,滾到了安娜的腳邊。
“你確實很大膽。”
于舟那仿佛沒有眼珠的雙眸瞪著安娜,身上的電弧逐漸狂躁,頭頂的厚重雲層也劇烈翻涌了起來︰“我不知道你剛剛做那些事的時候,想的是代表司科蒲奇派,還是代表整個羅斯教會。
背叛盟友,搶奪盟友武器,甚至打算對盟友動手……
你如果代表的是司科蒲奇派,那我現在就有權對你們展開同態復仇,如果你代表的是羅斯教會……那就是撕毀盟約,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如果不明白,那你現在可以問問你們的主教。”
于舟話語落下。
頭頂再次傳來沉悶響聲,厚重雲層中,一道道雷霆探出頭來,蓄勢待發。
而李征,舒離,夏盼秋,剛出來的吳優以及其他警備軍成員,也全都看向了安娜。
“……”
安娜看了看地上的尸體,又看了看渾身都縈繞著狂躁雷霆的于舟,本來蒼白的臉色更白了。
于舟的權柄能力雖然有很多缺點,比如發動起來並不算簡單,而且有些依賴天氣。
但同時,他的權柄也有一個很大的優點。
那就是——他一旦成功發動了權柄,隨著時間推移,只會越來越強。
特別是真正形成規模後。
而現在頭頂的厚重雲層,就是形成規模的顯著特征。
安娜不覺得自己能全身而退,哪怕隨著陳鹿思離開,他背著的‘聖徒’已經平復了下來。
她也不覺得自己放下‘聖徒’,就能全身而退。
因為他不僅僅需要面對眼前的于舟,還需要面對……陳鹿思。
“回答我!”
于舟看安娜不回答,猛地怒喝一聲,聲音回響著。
莊嚴肅穆,仿佛和頭頂的雷聲形成了某種共鳴,震耳欲聾。
安娜身後的其他人這會維持不住沒有感情的摸樣了,臉色同樣蒼白無比。
“……”
安娜沉默片刻,緩緩低下頭,勉強壓住顫聲︰“我只代表司科蒲奇派。”
于舟︰“那就意味著我可以對你們展開復仇。”
“……請不要這麼做。”
安娜竭力維持著冷靜︰“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當作歉意。”
于舟搖了搖頭:“我對你們的歉意沒有興趣,特別是在戰場之上背叛盟友的人的歉意。”
安娜深吸口氣,低聲道︰“那只是誠意不夠……所有東西都有一個價格。”
“……”
于舟听到這話,似乎有些贊同,但沒有急著說什麼,而是看著微微低頭的安娜,似乎在思考。
安娜等候著。
終于。
好一會後。
于舟說話了︰“放下你背著的‘聖徒’。”
“!”
安娜聞言,猛地抬起頭來,蒼白的臉色上浮現出了一絲錯愕以及憤怒︰“不可能!那是我們的‘聖徒’!你就算是讓我跟你們走都可以,但‘聖徒’……”
于舟直接打斷了她,然後面無表情地問道︰“那你剛剛準備拿走的狙擊步槍,是不是我們的?”
安娜︰“……”
……
同一時間。
失重感傳來。
片刻恍惚後,陳鹿思回到了一開始的位置。
“……沒事吧?”
周堅正拿著一張羊皮紙,看到陳鹿思安然無恙出現,表情極其復雜……有些激動,有些興奮,同時還松了口氣。
剛剛李征那邊發生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沒事。”
陳鹿思听到周堅的話,輕輕搖了搖頭,然後看了眼他手中的羊皮紙。
“這是剛剛夏盼秋從異境中出來,跟著掉出來的東西,估計第一騎位就是用這東西困住你的。”
周堅注意到陳鹿思的目光,稍微揚了揚手中的羊皮紙,解釋了一句,接著問道︰“你要看看?”
陳鹿思看著羊皮紙,沒想著伸手去接,反倒又想起了夏盼秋的決定,略微有些出神。
周堅有些奇怪︰“陳鹿思?”
陳鹿思回過神來,再次搖了搖頭︰“不用。”
“明白了。”
周堅點了點頭,並沒有強求。
“第一騎位大概率已經解決了,接下來需要我做些什麼?”
陳鹿思重新提起狙擊步槍,單膝跪地,端著槍擺好架勢後,詢問了一句。
“等。”
周堅暫時收起羊皮紙,同樣單膝跪了下來,重新拿起望遠鏡︰“先觀察一下李征那邊的情況,如果另一邊有動靜我會提醒你,我倒要看看……誰敢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韙叛國!”
“嗯。”
陳鹿思點了點頭。
接著,兩人便陷入了沉默。
而很快,陳鹿思的思緒又飄遠了,略微有些出神。
他忽然又想起了不久前司雨潔跟他說的話。
存在的意義嗎……?
陳鹿思托著狙擊步槍,想到了前幾天發生的事,想到了兩姐妹,想到了剛剛的夏盼秋,沉默片刻後,忽然出聲道︰“周堅。”
“嗯?”
周堅听到陳鹿思的聲音,立刻轉過頭去。
但陳鹿思抬起頭來,看著沒比自己年長多少的周堅,猶豫片刻後,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只是搖了搖頭。
“沒事了。”
周堅︰“……”
他有些疑惑。
但陳鹿思已經重新低下頭去,將眼楮貼向了瞄準鏡。
周堅只能重新拿起望遠鏡。
然後。
他就看到了震驚的一幕。
“……他媽的!竟然真的來了!”
周堅拿著望遠鏡,突然震怒道︰“就t因為不滿天策府現在的策略,竟然真的選擇叛國!?”
陳鹿思收攏思緒,沉默片刻後,問道︰“什麼意思?”
“就是有些老東西!竟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邊界線游弋,隨時準備過來攪局!想讓我們失敗!……就那麼想讓我們失敗是吧!?”
周堅越說越生氣,立刻放下望遠鏡,扭過頭去,看著陳鹿思,怒道︰“拜托了!東南方向!看到泰山身前的人沒有?給他一槍!不用有任何顧忌!!!”
“……”
陳鹿思沒有回答,而是緩緩移動槍口。
很快,他便找到了泰山。
他似乎也很憤怒,看著一位老態龍鐘的老人,正在說些什麼。
陳鹿思稍微估算了一下距離,然後抬起扶住槍身的左手。
聚靈,改變特性,灌入槍內……扣動扳機!
嚓——
槍械發出快要解體的聲響。
狙擊步槍槍體震顫間,子彈出膛,尾部拖曳著藍光,瞬間遠去。
半空中,一道粗壯的,仿佛激光般的藍色光柱,再次出現。
李征那邊。
安娜沉默著,正在權衡,忽然眼角余光瞥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來。
她身後的手下也跟著猛地抬起頭來。
當看到天空中藍色的光柱一閃而逝。
緊接著。
熟悉的爆炸聲遙遙傳來。
洋甘菊聯盟的成員們臉色再次白了白,跟一開始的狀態相比,天差地別。
直到發現不是針對自己這邊,才猛地松了口氣。
而安娜微微仰頭,看著天空,臉上滿是錯愕。
為什麼?
為什麼……他又能用?
難道……剛剛他拿的是假貨?
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但很快,安娜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不對……
她開始回憶剛剛發生的一切。
接著,慢慢瞪大了眼楮。
李征發現陳鹿思消失不見時的反應,對她拿走狙擊步槍時表現出來的冷漠,陳鹿思手中那把完全反常識的手槍,還有他那超乎尋常的戰力,以及聖徒的異常……
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個可能。
不是武器賦予了陳鹿思力量。
而是……他賦予了武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