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詩棠有點發怔地盯著三個月未見的父親，她的鼻尖顫了顫，然後從胸腔里喊出了一句︰
“爹！”
話音未落，她就反應過來，捂住了嘴
糟了……這幾天魂咒說慣了，“爹”的優先級竟然高于“爸爸”……李詩棠的嘴角僵了僵，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把話接了下去︰
“好、好久不見……”
可能是幻听，但她好像听見了熟悉的，溫蒂哽在喉嚨的怪
李寞才倒是沒掩飾自己的笑意︰
“嗯，真的很久不見了，至少也有三個月了”他突然抬頭，“這兩位就是你的朋友？”
他金色的眼楮里倒映出了溫蒂與何璐的身影，何璐率先站起，對李寞才微微行了一禮︰
“叔叔”
溫蒂也跟著站了起來，但她不懂什麼禮儀不禮儀的，只是對金發男人略一躬身︰
“叔叔”
按道理講，李寞才既不是強大的魂師，也不是身份高貴的貴族，尋常見面是不需要行禮的，但既然何璐都行禮了，溫蒂也就有樣學樣
“你們”李寞才微笑著回了一禮，“請隨便坐吧，我帶來了些點心和冰茶，希望會合你們胃”
他一邊介紹著，一邊走進房間，步伐自然但仍顯蹣跚，溫何二人這才注意到那根手杖並非什麼擺設——那位永臨商行的老板︰李寞才，竟是個瘸
李詩棠極其自然地去攙扶父親，而李寞才後面的一隊佣人也跟著進來了，他們手上都提著食盒或托盤，臉上帶笑，動作規整，將手中的點心一樣樣擺在了女孩們面前的白玉長桌
銀色的托盤一打開，色澤鮮麗的水果立刻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它們簇擁著中間的冰山，表面甚至還有晶瑩的水珠滴落；而那些小巧的銀杯里竟裝著形狀近乎完美的冰淇淋球，顏色豐富，極具觀賞性，香氣與冷氣一同拂過鼻子，讓溫蒂不禁吞了口唾
她覺得周圍的空氣又熱了幾
而這還只是這張長桌上較為矚目的一部分，那些餐具打開之後，里頭都是些極為精致的小吃，一盒子只有六個的糯米團子、活靈活現的動物糕點、載滿一艘小木船的魚肉片和飯團、搖搖欲晃的半透明糕點……都是溫蒂沒見過的玩意
“想吃就吃，不用講什麼規”
李寞才溫和的聲音傳來，溫蒂這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坐到了自己對面，李詩棠也重新坐回了三人中間的位置，熱情地招呼起她們
不同于溫蒂，何璐眼中並沒有太多驚訝，嫻熟地拿起小湯匙，開始享用一杯粉色的冰淇淋溫蒂只能學著她的樣子，但動作難掩粗
涼爽的冰淇淋下肚，也沒能化解她心里的一團亂
剛才那種莫名火大的感覺又上來溫蒂想著，咬住了玲瓏小巧的湯
而且這一次，她很明顯不能再通過別人來泄憤
李詩棠一直在說話，嘴就沒停下來過，從史萊克的宿舍講到考核區，從新生考核的循環賽講到排位賽，手舞足蹈的樣子讓溫蒂想起了老家酒樓里那些說書的先生，不同的是，說書先生可不會在手邊放一杯冰果汁，也吃不起這些昂貴的小
……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想什
李老板听的很認真，也會說上兩句，不過搶女兒的話頭；何璐偶爾也會附和一下，不是那種沒話找話，是很自然的接話，溫蒂覺得五分鐘不到這三個人已經打成一片了——哦，她也會應兩句，不過只有在被問到話的時候才
杯子里的冰淇淋吃完了，她輕手輕腳地放下去，剛要伸手拿塊雕刻成兔子形狀的糕點，就听到李寞才道︰
“……你們是想去對面的魂師店，對吧？”
溫蒂應聲抬起頭，看向了始終在微笑著的李寞
“兩張一千金魂幣的代金卡？唔，不太夠，但我現在手頭上也沒更多的代金卡了，這種卡發多了也不”李寞才語氣平淡，就像再說一件很尋常的事情，“這樣吧，我讓他們給你們打個折，全場六折怎麼樣？”
此話一出，對面的三個姑娘都怔了
李詩棠首先反應過來，扯了扯嘴角︰
“爹……”
她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又叫了聲“爹
“這也是沒辦法的”李寞才用遺憾的語氣說道，“畢竟這里還是新開的店，五折優惠還是太多了，也要照顧其他客人心情”
不，我想說的是，六折是否有點太低了……李詩棠嘴角抽搐了一下，還是沒把話說出她心里明白，五折六折對自己來說意義不大，但對溫蒂何璐來說就是不小的優惠了，不過她沒必要指出這一
溫蒂的語氣難掩激動︰
“謝謝叔叔！”她看向身邊的李詩棠與何璐，“我們什麼時候過去？”
李詩棠看了眼溫蒂，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但嘴巴比腦子動得更快︰
“現在就可以……”
“詩”李寞才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先讓你的兩位朋友過去”
“我還有兩句話想跟你”
誒？李詩棠回過頭，對上了李寞才那雙溫潤的、柔和的金色眼
她的嘴巴還是比腦子快了一步︰
“好的，爸”
……
“所以，”溫蒂皺了皺眉頭，“咱們這是被趕出來了？”
她和何璐已經走到了連接永臨兩家店面的空中橋梁，周圍沒有其他人，只有她們兩個走在上面，俯視著下面的街
“總不能去偷听人家的家庭談話吧？”何璐伸了個懶腰，發出一聲懶洋洋的嘆
“……你說的也”溫蒂沉重地嘆了口氣，但不知為何要嘆
“你心情好像不太好？”何璐突然伸出手，拍了一下溫蒂的胸口，“給你這”
一張卡片被拍到了溫蒂的胸口上，她拿起來，是另一張一千金魂幣的永臨代金
溫蒂幾乎是脫口而出︰
“我不”同時把卡遞回
“為什麼呢？”何璐的語氣听不出什麼不對
“不為什”溫蒂從鼻子里噴出一股氣來，想了想又開口︰“無緣無故的，我為什麼要拿她的”
何璐的聲音有點委屈︰
“可這不是糖糖的，是我”
溫蒂愣了愣，馬上反應過來︰
“那四百塊是我自願花掉的，不用你們來——”
“你好像誤會了什”何璐按住溫蒂的手，將那張卡片又推了回去，“別浪費了糖糖的一番心”
溫蒂沉下臉來︰
“她大方歸大方，我也有我的原欠下的錢還清容易，人情就難還”
何璐的手就那麼頓在了空中，她能感覺到溫蒂手上的力氣在逐漸增大——一個拿下了新生賽冠軍的兩環力量系，可以的話她還真不想直面這種力
于是她放輕了口氣︰
“溫蒂，在你看來，這是糖糖的人情？”
“還不用著你”溫蒂磨了磨牙，只覺得肚子里的無名火越來越
“那麼，請听題︰”何璐的嘴角微微揚起，“如果你有整片海洋，你會在意從手心流走的幾滴水嗎？”
“狐狸女，你什麼意思？”
何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媚︰
“猜一猜，為什麼今天你惹毛了一位貴族，卻仍然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里？
“因為你那張合法的收據單？因為你是糖糖、永臨商行大小姐的朋友？”
“不是的，溫蒂，那位貴族之所以會這麼簡單地了結這件事，只是因為那四百個金魂幣對她來說根本不痛不癢，那桿煙槍也只是她的消遣玩物，算不上真正的寶物罷
“這張代金卡對糖糖來說，就跟那桿煙槍的價值是一樣但不一樣的是，她不會因為這張卡沒什麼價值，就隨意丟到大街邊，塞給隨便哪個
“她的‘大方’，只是針對我們，或者說，針對你而”
溫蒂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你有話就直說，別拐彎抹角”
“好，那我就直說”何璐笑容燦爛道，“你現在，畏畏縮縮的，像個懦”
“你他——”
不等溫蒂發作，她突然換了種聲線，更加柔軟的聲線︰
“‘我知道溫蒂的性格有點麻煩，所以想拜托你，把這張卡轉交給她，當然，如果能一起用就再好不過了’……
“——這是糖糖的原話”
何璐觀察著溫蒂發黑的臉色，語氣卻愈發輕佻︰
“哎呀，能得到這樣的評價，看來你的性格是真的很麻煩
“明明她從沒考慮過人情、欠款、從掌心里流走了幾滴水，怎麼你滿腦子都是這些呢？
“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有那麼一刻，溫蒂手上的力量達到了何璐不敢再僵持的地步，但她也半步不退，直直地看著眼前的黑發姑
然後，那股力量就弱了下何璐听見溫蒂嘆了口氣，聲音很低︰
“欠的太多，還不清怎麼辦？”
“婆”何璐毫不留情地評價道，“第一，糖糖可不會計較誰欠了多少，我看準人了才會這麼說；第二，既然你覺得還不清，那就別還了，反正債多不壓身，但如果你執意要還清……”
“——那就以後慢慢還好”
何璐用了點勁，把代金卡推到了溫蒂掌心里，笑容里帶著點志在必得的勝
“我們、我們三個人相處的時間還多著呢，溫”
……
貴賓待客
李詩棠坐在沙發上，表情有幾分疑惑︰
“爸爸，你要跟我說什麼？”
“那個黑色頭發的女孩，就是溫蒂嗎？”李寞才姿態優雅地夾起一塊糯米團子，“我剛剛听說了她的”
“看起來，她好像並不屬于這”
這個金發金眼的男人品味著清甜的點心，平和地笑道︰
“別緊張，詩棠，我不是說你的交友觀念有什麼問
“可……嗯，如果換做是我，我不會讓那樣的朋友強行融入我們的世界，那對她來說，也是種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