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那人如何了?”
見著寧兒又要去艙房,三娘攔住了
“看著平穩了不少,可還是沒”
“若是醒了趕緊讓他離開,如今看來他是得罪了陶、樓兩家,在建康城怕是沒有立足之地了,早些出城為”
“多謝三娘心”
寧兒熟練的將湯藥喂入男子口中,然後熟練的為他擦拭臉頰與雙就在他將抬起的手臂放回之時,突然感受手指微微動了一
她驚喜的抬起頭,發現他的眼皮也在快速的抖動,仿佛隨時就要醒繼續守了半個時辰之後,寧兒終于迎來了他迷惑的目
“你終于醒了!”
“你是誰?這是哪里?”
“我是寧兒,這里是三娘的飛燕”
“三娘的畫舫?你是那位歌女?”
“公子好記性,敢問公子姓名?”
“摯是你救了我?”
“我也是機緣巧合……”
寧兒將那日在畫舫中所見,以及在船邊發現昏迷的摯啟的經歷娓娓道同時不忘將三娘的大度與善良加了進去,還把陶、樓兩家及官軍四處搜尋之事也說得極為詳
摯啟听完之後,對眼前的姑娘心生感激的同時,也對她與三娘的膽量深感佩對于她們來說,這可是仙家的恩
“摯啟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公子嚴重了,其實小女子救你,也是有私心”
“私心?”摯啟猜測著她所求為何?
“敢問公子可是衡州安仁縣人士?或者曾經到過安仁縣城?”
“安仁縣城?我生于安仁縣湯溪鎮,六歲的時候曾經在縣城住過一距今已經有七年多了吧!”摯啟回憶著那一年的種種往事,心中不免有些唏
“果然是恩人!”寧兒跪在地上對著摯啟不停磕頭,眼中淚水直
“恩人?姑娘何意?”
摯啟想要將她扶起,可體內經脈的傷勢讓他只是輕微的翻動稍許,就痛得他險些哼叫了出寧兒見狀急忙從地上起身,將他放平躺了回
“恩人或許不記得了,但那天夜里正是你隨意扔出的兩個石塊,便救了我們姐弟二人的性命!”
“石塊?”摯啟努力搜索著那時的記憶,猛地想起了什“你是陳家的幸存者!”
“小女子陳寧,拜謝恩人救命大恩!”
“陳寧!陳家大小姐!”
摯啟驚訝的看著眼前滿眼淚珠的女子,實在無法想象這位身處建康城畫舫的歌女,竟然是七年前安仁縣第一大家族的大小而他當年的隨手施為,盡然陰差陽錯的救了自己一
“零落至此,哪還有臉叫什麼大小”
“世事無常啊!”摯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那令弟也在建康城?”
“小弟他……”
提到弟弟,陳寧眼中的淚水再也鎖不住,趴在地上放聲大哭起
七年前陳家被滅,年僅十六歲的陳寧帶著弟弟僥幸逃生,幾經輾轉之後寄居在衡州一位遠親家雖然失去家族庇護的兩人在親戚眼中和下人無異,但能有片瓦遮身、糙食飽腹,至少還有活下去的希
可隨著幾個月後馮生成為修行者的消息傳出,害怕惹事上身的親人甚至沒弄清馮家是否知曉他們的存在,便直接將二人掃地出
無奈之下,他們不得不另尋那些昔日對他們恭敬不已的親可這些人發現是陳家姐弟,還沒等兩人說明來意,就直接關上了大
走投無路之際,他們想起了遠嫁江州的姑姑,盡管十六年的不曾出過衡州地界,但為了年幼的弟弟能活下去,陳寧毅然的朝著江州出
她在一位經常來往兩地的行商指引下,選擇了北上岳州,而後沿江而下直達江州的路期間經歷了多少苦楚不消多說,最後來到岳州渡口時,她不得不將母親留給她的最後一件首飾抵了兩人的船
兩人坐在甲板上第一次領略大江畔的美景,想著不日後就將抵達姑姑家,似乎一切都在趨于美
然而命運並不會憐憫悲苦之一對年少孤苦的姐弟,很快引起了船上有心人的注
就在客船即將抵達江州之時,幾位禽獸般的行商以她弟弟性命相脅,趁著夜色強行侮辱了並且帶著她們姐弟二人未在江州停留,而是一路東行來到建康城,賣入了秦淮河上的畫舫
才出狼窩,又入虎飽受摧殘的陳寧不是沒想過一死了之,可近有染病在身的弟弟,遠有衡州的抄家滅族之仇,她只能強忍著淚水堅持下
買下她的畫舫見她並非完璧,于是便逼著她梳妝待可受盡凌辱的陳寧誓死不從,即便他們以重病的弟弟威脅,她也抱著姐弟同赴死的決心悍然拒最後媽媽無奈之下,只得將他們賣給了三娘的飛燕
三娘出身畫舫卻心存善念,見著苦命的姐弟並沒有逼迫于陳不僅發現了她琴樂上的天賦登場獻藝,還找來許多名貴的藥物幫助弟弟調理身
然而就在這朵飽經風雨的花朵認為可以向陽而生之時,命運又和她開了個天大的玩
弟弟最終藥石無功,離他而去傷心欲絕的陳寧數次欲跳河輕生,但都被三娘與船上的姐妹攔了下在她們勸解了三月有余之後,心灰意冷的陳寧仿佛接受了命運的擺布一般,開始每日一言不發的在船上撫著
可自此以後,所有人再也沒有見過她的笑
直到半月前摯啟突然出現在飛燕閣,陳寧才憶起那位在安仁縣中救下自己姓名的恩人,灰暗了數年的人生終于有了一點色
“其實你們陳家的仇早就報了,馮生到了衡州沒多久便死在一處密地中,馮程也辭官歸老”
听完陳寧七年的痛苦經歷,摯啟心中很不是滋味,只得將這則對她來說稍有安慰的消息說了出可是說到最後已經平靜到淡然的陳寧听完並沒有多開心,而是跪在地上朝著西面的方向磕了三個響
“爺爺、父親、母親,你們的仇終于得報了!”
“你似乎並不開心?”摯啟想起了三年前的安溪鎮大
“若是在幾年前初到建康時听聞這個消息,我一定會高興得痛哭流涕,並且會想盡辦法帶著弟弟返回衡可如今我看透”
摯啟沒有打斷陳寧,而是從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淡淡的哀
“陳家空有寶物卻無力相護,就算沒有馮家,也會有馬家、水家冒出這幾年我對他們的恨意已經淡了,我最恨的是自己不是男兒身,不能像恩人一樣成為高高在上的修行
若是我能有此天賦,何至于家破無處可依,何至于被人凌辱無力反抗,何至于眼睜睜的看著幼弟死在我面前,何至于淪落在這畫舫中甘受命運撥弄!”
陳寧將這些年的所有苦楚都顯露在這個世間僅剩的親人前,越說情緒越激動,越說聲音越大,最後竟然哭嚎著嘶吼起
眼看她臉色變幻不停,氣息紊亂無序,似乎隨時都會暈厥過去的樣摯啟強忍著體內傷痛,抬起手在她的脖頸間輕觸讓她睡了過
兩人並排躺在這間船底艙房的陰暗角落里,只有摯啟無奈的嘆息聲在黑暗中四處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