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愛國倒是沒有自認為是什麼英雄。
他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先輩們流血犧牲,才換來了今天的好局面。
如果任由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搞破壞,受影響的將是所有國人,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後代。
因為老鬼的事情涉及到迪特,在老鬼被帶回去後,特殊部門的同志正式接管案子。
勞累了幾天,李愛國將短劍交還回去後,回了一趟鐵道部門的駐地。
跟劉國璋寒暄了幾句。
便回到房間蒙頭大睡起來。
朦朦朧朧中,他好像听到了敲門聲。
“誰啊?”
李愛國瞬間驚醒過來,從枕頭下抄起手槍插進腰間,然後穿上鞋子走到門前,側過身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身灰色毛呢大衣的女同志。
大概三十多歲的年紀,齊耳短發,皮膚瑩白,混身散發出身居高位者獨有的威勢。
“你好李司機,我是趙寧的朋友周晏荷,周放的姐姐。”周晏荷直接說明自己的身份。
同時她也在隱晦打量李愛國。
身材魁梧,眼神中閃爍出精光,左手放在腰間,警惕性很高。
此人並不像周放所說的那樣粗魯,並不是一個大老粗。
“請進吧。”
周晏荷進入房間,關上門,李愛國給她倒了一杯茶水。
“我也是貿然來訪,還希望你不要介意。”
“坐,坐。”
李愛國示意周晏荷坐下,隨後自己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
“听趙寧講起,你跟我家周放有一些誤會,我這個當姐姐的,今兒特意替他來跟你道歉。”
嘴里說著道歉的話,語氣卻有些僵硬。
“哦?”
李愛國挑了挑眉頭。
周放的姐姐?看來是為了周放被抓的事兒來的。
【周放因為丟了出入證,並沒有及時上報籌委會,差點引起一場重大事故,現在已經被籌委會抓了起來。
這貨被關進去之後,最開始的時候,表現得很像是一個男人,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無論張科長如何詢問,都不交代出入證的來歷,只是嚷嚷著要見姐姐。
並且口口聲聲是有人要整治他,那人就是鐵道部代表團的李愛國。
張科長把周放事情匯報給了李愛國。
李愛國正忙著配合中山裝抓人,哪有功夫理會這個被慣壞的大院子弟,只是讓張科長把周放的羈押地點,由愛群大廈,換到了籌委會的小黑屋內。
嗯,那屋子里老鼠特別多。
周放倒是個漢子,就這樣還堅持了足足三天。
在全部敵人都被抓到,案子也告一段落了,李愛國讓張科長將事情的嚴重性,告訴了周放。
周放得知那個拿了他證件的人,竟然帶了炮仗,要混入廣交會,這才慌了手腳。
他交代出證件是趙佳悅交給他的,據說是趙佳悅哥哥的證件。
得到這份情報後,張科長帶人前往郊區的大院里傳喚趙佳悅和趙佳悅的哥哥。
結果卻不盡如意。
趙佳悅因為身體不好,需要休養,于兩天前離開了羊城,目前已經抵達沿海的療養所里。
張科長只能通過電話詢問了趙佳悅。
趙佳悅卻表示她跟周放只是普通朋友,絕對不會違反紀律把證件借出去。
而趙佳悅的哥哥也取出了自己的證件,證實沒有把證件外借。
致此,周放的話因為得不到證實。
周放現在除了丟失證件沒有及時上報後,又多了一項偽造證件的罪名。】
見李愛國沒有回應,周晏荷笑著說道︰“我雖是周放的姐姐,卻不是他那樣的人,您放心。只不過我只有周放一個弟弟,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前途盡毀,還請您諒解。”
給李愛國解釋了一句,她這才繼續介紹自己︰“我姓周,名晏荷,名字出自《楚辭•九辯》,在總政上班。”
總政跟趙剛一個單位,李愛國眯著眼楮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周晏荷並沒有在意李愛國的態度。
她不請自來,還要為跟人家起了沖突的周放求情,人家沒有直接把她攆出去,已經算是客氣了。
周晏荷職位不高,人緣卻很好,早就通過關系打听出了李愛國的資料。
資料比較紛亂,還缺失了不少,甚至有部分就連周晏荷的朋友也拿不到,能查到的只有他是一個火車司機。
但是這些已經足以讓周晏荷明白,面前這個火車司機,不僅僅是火車司機那麼簡單。
“呵呵。”
李愛國笑笑,從兜里摸出一包大前門,在周晏荷面前晃了晃︰“介意嗎?”
“您請。”
周晏荷咬了咬嘴唇,放下陶瓷杯,扶著桌子站起身,劃著火柴幫李愛國點上。
李愛國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抽口煙。
“我能來一根嗎?”周晏荷指了指煙盒。
李愛國取出一根煙遞給她,周晏荷接過來劃著火柴點上。
她緩緩將香煙湊近唇邊,輕輕吸了一口,煙霧繚繞間,她的臉龐顯得更加朦朧而神秘。
“我想問問李司機……有沒有興趣交個朋友。我在鐵道部里面也有很多朋友。”
“沒興趣。”
李愛國抽了口煙,眯起眼楮,在周晏荷詫異的眼神中回答︰“我就是個大老粗司機,只喜歡開大火車,對于晉升沒有什麼興趣。”
“很遺憾听到您這樣說。”
周晏荷有些驚訝,不過並沒有表現出多少失望。
“要想把周放放出來,你開個價碼。”
這是要敞開了談。
李愛國坐直身體,食指和中指夾著香煙,用大拇指摩挲著下巴問道︰“什麼價碼都可以?”
“當然。”
周晏荷挑了挑眉毛,笑著說道︰“你可能不了解我們周家,我們家跟趙寧家的情況不一樣,趙老爺子當年走過草地,我們家老爺子乘坐的是豪華轎車。”
豪華轎車看來周家解放前是富商,然後站對了隊。
在京城有不少像周家這種情況的人家,他們既能身居高位,又保留了以前的產業。
周晏荷繼續說道︰“二十根小黃魚怎麼樣?或者是永定門的一處三進宅院?”
李愛國擺擺手︰“你誤會了,我想你肯定是誤會了。”
在周晏荷詫異的眼神中,李愛國伸手在茶幾上的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淡淡的說道︰“我是一個火車司機,每個月的工資足夠養活一家人了。”
“李司機,不見得吧?”
周晏荷笑著看向李愛國說道︰“我听說您經常從外地捎帶土特產回京城。你的胃口可是很大的。”
“是。”
李愛國笑著點點頭︰“我一個火車司機捎點東西,很正常吧?
我的胃口是不小,但是總不能錢掙了,沒命花不是?
有些時候吃進肚子里的東西,消化不掉,會被憋死的。”
“李司機您說話真風趣。”
周晏荷她身上那股成熟女人獨有的味道,隨著咯咯咯的笑聲,在房間內彌漫開來。
還真是個白骨精啊。
李愛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接著說道︰“周放的事兒差點造成了嚴重損失,現在根源在籌委會,您要是想救周放,還得從籌委會入手。”
“原來如此啊。”
周晏荷笑眯眯的看著李愛國,嘴上雖然信了,但是李愛國看出來了,這女人壓根不相信自己的話。
人啊,總是自認為聰明.
有時候自己說真話,他們不相信,非要自己騙他們不成?
“听說李司機是老京城人?”周晏荷話音一轉,不談周放的事兒了。
李愛國點頭︰“是啊,就住在南銅鑼巷里。”
周晏荷肯定把自己穿什麼褲衩子都查清楚了,這些事兒壓根沒有必要隱瞞。
周晏荷撩撩頭發,抿著嘴唇問道︰“我們總政那邊經常組織舞會和電影,有機會的話,我能邀請你去嗎?”
“這個還得看我媳婦兒同意不,你可能不知道,我那媳婦兒啊,太喜歡吃醋了。”李愛國雙手一攤。
“李司機又說笑了,像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怕媳婦兒呢。”
“那不叫做怕,叫做尊重!”
李愛國按滅煙頭作出送客的架勢︰“現在上面提倡婦女同志也是半邊天,咱得尊重女同志。”
“哈哈哈”
周晏荷笑著說道︰“李司機你真有意思,我覺得咱們應該能成為朋友。”
“那是肯定的。到時候你乘火車,盡管報我的名,乘務員會把你安排到宿營車。”李愛國很大氣的說道。
“.”
周晏荷覺得自己用不著這份福利了。
她乘坐火車從來不需要花錢。
送走了周晏荷,李愛國重新點上一根煙淡淡的抽了起來。
這個周晏荷身份雖特殊,李愛國倒是不怕她下黑手。
論下黑手,咱李愛國是祖宗。
至于周放,李愛國並不對他抱有絲毫同情。
這種人仗著自己父輩立下的功勞,就以為自己能夠高人一等,確實也該受一些教訓。
李愛國跟京城大院子弟打交道不多,但是也清楚大院子弟不是個個都像燕子那樣,繼承了父輩的志向。
更多的大院子弟秉持“老子英雄,兒好漢”的觀點,肆意妄為。
嗯,在後世有類似的句話叫做“人家三代人的努力,憑什麼輸給你十年寒窗苦讀!”
且不論是否真有三代人的努力。
那些人應該忘記了有個人叫做得黃巢。
唐代之前,士族門閥傳承數百年,自認為代代努力,無論誰當皇帝,他們的地位永遠不變。
只不過黃巢好像不認可他們的觀點。
用一句︰“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讓他們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麼可笑。
李愛國打著哈欠鑽進了被窩里。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睡了足足四五個小時,等在醒來的時候,窗子外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
李愛國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正要去餐廳用餐,房間里的內線電話響起。
“誰啊?”抓起電話隨意地問了一聲。
听到話筒內傳來的聲音,李愛國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不由得挺起胸膛。
片刻之後。
他出現在展館二樓的房間內。
昏黃的燈光下。
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裝的同志熱情地跟李愛國握握手︰“司機同志,我帶來了農夫同志的問候。他表示,你這一次幫助客商找回短劍,避免了一場外事糾紛,居功甚偉。”
“代我謝過老領導。”李愛國雙腳並攏,不卑不亢的說道。
“鑒于你作出了巨大貢獻,組織特別授予你一等功,以示嘉獎。”
灰色中山裝從盒子中取出一枚金光燦燦的獎章,別在李愛國的胸前,又幫他整了整衣領。
看著李愛國,他滿意的點點頭,後退了兩步,敬了一個禮。
這就得一等功了?
李愛國的腦瓜子嗡嗡作響。
看到中山裝敬禮,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回了一個禮。
“請組織放心,我在今後的工作中,一定會不會懈怠,再接再厲,爭取將暗藏下來的那些魑魅魍魎一網打盡!”
“好好好。”
中山裝連說三聲好字,突然走上前,將獎章又取了下來,裝回了盒子里面。
“您這是”
李愛國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搞懵逼了。
這不是給孩子一塊糖,孩子還沒填嘴里,又搶走了嗎?
還講道理嗎?
中山裝笑著解釋︰“這是咱們特殊戰線的老規矩了,獎章必須先由組織保管。”
“那什麼時間能還給我呢?”李愛國眼饞地看著勛章,他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竟然感覺到有些委屈。
“有兩種情況。”
中山裝抬眼看看白熾燈泡,又看看李愛國,面無表情︰“第一,你退休了,以後跟戰線和其他同志再沒有關系。
第二,是你英勇犧牲了,檔案封存三十年後,可以把獎章交還給你的後人。”
“我還是選擇第一種.吧。”
李愛國猶豫片刻,撓撓頭道︰“除了獎章,就沒有別的啥好玩意?咱們可真是夠摳門的哈。”
“我臨行前,農夫同志叮囑我,司機是個順桿爬的家伙。要是不得到沒點好處,他肯定不甘心。”
中山裝說著話,從兜里摸出一根鋼筆遞過去。
“這是一支金筆,很有紀念價值,你留下吧。”
看到金筆,李愛國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雙手接過,緊緊的攥在了手中。
他記得老貓也有一桿這樣的金筆。
隨後。
中山裝將老鬼的案情簡單講了一遍。
老鬼的級別很高,他工作目標是“整治顛覆,內部策反,敵後游擊“,暗殺、爆炸等暴力手段成了其最主要的活動方式。
為了達到目的,老鬼把工作重點放在了廣交會上。
為此,他提前兩年便開始準備,籠絡了一大批人。
根據老鬼提供的資料,一共抓到了八個人,他們個個都有正當的職業,有很多還是單位里的先進工作者。
並且,其中有三人所處的位置很敏感。
如果沒有被發現,可能會泄露許多機密消息。
可以說如果任由這些人繼續隱藏下去,必然會給國內帶了極大的損失。
“司機同志,你能夠在短時間內,撬開老鬼的嘴巴,是阻止消息泄露的關鍵。”中山裝想起老鬼那身傷痕,心中一陣唏噓。
像老鬼那種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就算是他親自出馬,也不一定能夠在短時間內拿下來。
“你是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在我眼中,那些迪特就不是人。”李愛國點上根煙,淡淡的回答道。
中山裝沒有想到會得到這麼個答案,不過旋即便明白過來了,重重點頭︰“那種人確實不算是人,他們已經失去了作為人應該有的權利。”
“愛國同志,我還要趕飛機回京城,就先告辭了。”
見中山裝要離開。
李愛國站起身相送,送到門口的時候,隨意的問了一句︰“不知道被偷走證件的那個家伙該如何處置。”
“周放?那小子跟案子關系不大,移交給了籌委會保衛處,由他們負責。”中山裝似乎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說道︰
“周放的姐姐好像找了不少領導,不過並沒有作出什麼出格的事兒。倒是羊城地方上那個名叫趙佳悅的女同志”
他停頓了下,看著李愛國問道︰“她是不是跟你有什麼過節?”
“沒有啊,我們只是在愛群吃西餐的時候,遇到過一次。”
“這倒是怪了,遠在療養院的趙佳悅通過他哥哥,跟上級反應,周放的證件之所以被盜,是你在背後使得壞。還說你看上了電視台的記者。”
中山裝拍拍李愛國的肩膀說道︰“不過你不用放在心上,沒有人能夠誣陷得了咱們自家的同志。我們會調查這個情況。”
背靠大樹好乘涼啊。
搞事情的要是被人搞了,那不是天大的玩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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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5月25日。
第一屆廣交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