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近山的輪廓咬著遠峰的脊背,月光漏過雲朵的縫隙,隱約能見到更高的大山群影影綽綽。
一條緬甸公路就這麼鋪在地面上,從南邊一路鋪到北邊,烏漆嘛黑的,不過其中一座山底下亮著一小撮燈光。
那是緬甸民族地方武裝組織設卡的卡點。
幾個碩大的破輪胎和竹子做的拒馬,在最外面一圈纏上反光帶,直接給攔在了道路中間,路旁邊立著一小間木屋子,算上扛槍站在馬路上和坐在木屋子邊地上的士兵,攏共約十多人。
按理說,民地武能安排人手于晚上在公路上設卡,是天大的好事,既保證了道路安全,也有力的震懾了地方的宵小之徒。
可實際上,什麼巡邏,什麼保護,統統沒有,這批人扛著槍攔在這里,只有一個目的,收錢。
“吳奈!大個便跑哪去了!就不怕被鬼給叼去了?”
一名皮膚黝黑的男子站在木屋邊,將ak47拄在地上,沖著不遠處的灌木叢里罵了幾句,隨即搖著頭走回拒馬後邊。
望著眼前依舊黑不溜秋、沒有絲毫動靜的公路,男子暗暗嘆了口氣,心里暗忖︰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蚊子比頭發還多,這大晚上的又冷又困。
正想著,男子又朝灌木叢里瞄了一眼,想著那個叫吳奈的新兵蛋子不會大便的時候給睡過去了吧。
這小子是他上個月剛從村寨里帶出來的,按輩分講,吳奈還得叫他舅舅,要不是吳奈他媽媽,也就是男子的姐姐求著讓他帶著出去掙口飯錢,這小子還得在村子里瞎轉悠。
在達拉林這邊當兵,一個月的工資大約能拿兩萬多緬元,像吳奈這種剛入伍的新兵也有一萬多,雖然工資比較低,不過由于身上扛著槍,創收的渠道還是極多的。
比如在路上設卡收過路錢,就是比較常見的方式。
男子望眼欲穿的又看了幾分鐘,終是失望的搖了搖頭,罵罵咧咧道︰“這鬼地方,大半夜了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要不是吳奈那傻瓜賭錯了石頭,我們也不會被丟到這鬼地方!”
男子將ak提起在空中, 當一下砸在泥路上︰“哎,算了!這麼晚了,就都不守了,你們幾個去收拾下!”
“排長。”一名下巴留著胡子的老兵湊過來,悄咪咪指了指小木屋方向,“今天難得副連長過來,這麼早結束,明早要是分不了錢的話,會被罵死的。”
頓了頓,他殷勤道,“這條公路雖破,白日里來來去去的都是那些個刮不出油水的窮人,可這路在晚上那可是有機會截住大魚的。”
被稱為排長的男子疑惑道︰“大魚?這條路往東走就是達拉林,能有什麼大魚?”
按照他們以往設卡的經驗來看,位于華緬邊境的道路人流最多,特別是那種開著面包車或者商務車的華國人,車里能塞進一車的豬仔,攔下了按人頭收費,一個人頭就能頂得上他們一個月的工資。
或者那些個從網投園區逃跑出來的豬仔,要是傻不拉幾往北朝著華國跑的時候,以為踫到他們政府軍就能得到救助,把這些個人給逮下來再送回到園區,那賞金更是不得了。
一萬美金!
上周,排長所在的這個排在一個北向的山腰子里設暗哨,就逮住一個逃跑的豬仔,送回到園區後就拿到了一萬美金的獎勵。
這筆錢,即使上繳一部分給連長,再分一點給手底下的幾個兵,最後落到他手上也有一千多美金,算是了不得的大錢了。
想著,排長先是轉過身看向後邊同樣黑乎乎的道路,然後朝著胡子老兵追問道︰“總不會那些個豬仔會從這里逃跑出去吧?他們要跑也得是往北走呀。”
“那邊打著戰呢,子彈可不長眼,嗖嗖的在頭頂上亂飛,要命喲。所以我覺得他們指不定會走這里過。”老兵嘿嘿笑道。
兩人正聊著,遠處傳來引擎聲。
听著聲音很是有勁,不止一輛,估摸著有好幾輛。
排長像是打了雞血,精神一震,跑到木屋邊上,一腳踢醒了正靠坐在地上流口水的士兵︰“都給老子起來!有車過來了!”
然後朝著灌木叢喊道︰“吳奈!就是夾著屎!你也給老子馬上跑步過來!”
設卡點一陣忙亂。
不久後,幾束刺眼的燈光從遠處快速逼近,排長站在拒馬後邊,舔著干燥的下嘴唇,心里知道,就沖這排場,這必須是個大單子。
“怎麼?來車了?”
一名掛著中尉軍餃的男人從木屋二樓走了出來,他順著樓梯一邊往下走,一邊擦著眼楮朝來車方向看去。
“是的,副連長。”排長一個立正,隨即迅速彎下腰來,諂媚的笑容和先前那位老兵對他笑的時候一樣,“看這架勢應該有不少車,應該能收不少人頭錢,今晚咱們也沒白忙活!”
副連長點點頭,走到拒馬後邊,排長識相的連忙讓出中間位置。
吱呀!
三輛綠色軍車依次停在拒馬前。
“停車!檢查!”
作為班長的老兵見車隊停了下來,趕緊從拒馬後邊饒了出來,用緬方語言粗聲粗氣的沖著車隊喊道。
木屋上頭掛著的白燈雖然不亮,可還是能讓這些士兵分辨出來的是緬方政府軍的車隊。
可顯然的是,這批民族地方武裝組織的士兵並不畏懼緬方政府軍,甚至在態度上和對待其他人並無區別。
這時,第一輛軍車的副駕駛座車門被打開,一雙干淨又被擦拭得 亮的黑色皮靴從車門縫隙里伸了出來,接著踩在泥濘的土地上,發出噗嗤的沉悶聲。
一位穿著嶄新而筆挺軍裝的政府軍軍官從車里走下來,與之相對比的,民地武組織的軍官們的制服就顯得有些寒酸和破舊。
“讓開!國防軍機動二師執行公務!耽誤了聯合執法隊,有你們的好果子吃!”這位英俊且氣勢不凡的政府軍軍官掛著上尉軍餃,一下車,就咄咄逼人的呵斥道。
結果,迎接他的卻是一片毫不在意的呵呵聲。
更有一位剛從路邊灌木叢里提著褲子,一邊系腰帶,一邊往這邊走來的極年輕的士兵,在听到政府軍軍官的呵斥後,同樣露出了一副嘲諷的表情,而從他嘴里發出的聲音在這個對峙的片刻,顯得更為夸張。
“噓...噓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