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李俠的計劃，在他們從電詐園區逃出後，會第一時間坐上偷渡的小船逃回華國，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在馬上就要逃脫的最後之際，小趙被武裝組織給抓了回去。
于是張揚決定繞路跑到距離緬北最近的華國使館求救，也就是他們和陳書等人相遇的地方，華國駐曼德勒總領事館。
他們其實比陳書等人來的更早幾天，可沒用。
人太多了，來使館求救的人太多了，在工作日里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也不為過，熙熙攘攘，摻雜著全華國各地的口音。
除非是從電詐園區逃出來的涉詐人員，使館會安排工作人員親自送到口岸，其余那些專程從國內跑來向使館求救的人，基本就是登記，然後勸回。
在李俠等人看來，這無異于石沉大海。
從一位走私頭子的嘴里听到這樣的評價，陳書的心里不免有一些尷尬，可事實就是的說，比起其他國家，不管是那些發展中國家，還是發達國家，華國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首先專門立法《反電信網絡詐騙法》，最高可判死刑，而對于那些組織他人偷渡從事電詐犯罪的從重處罰，最高可判無期。
在兩國邊境上建造了幾千里的防護欄，設立了幾百個邊境查緝點，配備人臉識別、熱成像警報系統和無人機巡邏機制24小時不間斷工作。
全國各地，只要是飛往雲南邊境，或者附近幾個國家的航班，屬地公安機關都會電話聯系當事人詢問事由，並提醒反電詐。
國內大規模的反詐宣傳，即使是山溝里年紀很大的老公公老太太都知道，國外的電話不能接，電話里的警察不能信。
陳書一邊回憶王艷的說法，一邊解釋道︰“我听一位在這里工作多年的警官說，只要能提供正確的電詐公司地址和受害人名字，大使館都能給所在園區和當地官府施壓，大概率可以把人給放回來。”
李俠長嘆一口氣，伸手稍稍壓在放在茶幾上亮著屏幕的手機邊緣，將其緩緩推向陳書所坐的方向。
陳書拿起手機一看，上面是李俠和一個名叫“大狗子”的對話，內容很簡單，圍繞的中心就一點，讓張揚在今晚零點以前把放在網站上的視頻全部下架，否則就將小趙殺掉。
李俠長嘆一聲︰“馬上就到時間了。”
陳書上下翻動著手機屏幕，一邊查看兩人的聊天記錄，一邊說道︰“這有什麼問題？讓張揚把視頻先下掉啊，這東西反正都能復制拷貝的，到時候把人救出來後，再用別的賬號發麼。”
李俠搖頭道︰“張記者不同意，說現在正是輿論高漲、轉化率最高的時候，要是在這個時間點把源頭視頻收起來，對往後的發展不好，隨著時間推移，很容易會被人為的把流量壓制下去。”
說到後邊，李俠沉默了會兒，許是下了決心，干脆道︰“自昨天在總領事館門口被那位領導說了一頓，她好像對挽救小趙這事失去了信心。”
陳書鎖了手機屏幕，將手機推回去。
作為警察，陳書不了解自媒體和互聯網的打法，對于一起事件，該從什麼角度，用什麼樣的方式把話題給炒熱起來，他完全不懂。
可張揚不同，她是吃這口飯的，對于話題的傳播策略和輿情判斷就著遠超常人的洞察力，其專業性無庸置疑，哪條路能迅速到達流量高地，她門兒清。
這一刻，陳書明白過來。
就像他在昆明時，借用富二代這個熱門頭餃，故意刁難因為經濟困難而無法救治患病女兒的母親，瞬間就點燃了移動互聯網，在短短幾天時間內就為這對母女籌集了足額的醫藥費用。
想必，張揚也是這個思路。
“我知道了，我等會兒就去找張揚。”
陳書伸手拿過放在茶幾上的水杯，抿了一小口。
李俠站起身來，一步步慢慢往房門口走去，開門後，他又轉過身來，沉聲道︰“陳警官，小趙很敬佩你，他一直在我面前提起你。他說，時光要是能重來的話，他也會選擇當一名真正的警察。”
隨著房門被關上，陳書的思緒回到了一年前。
那時候也是在晚上，還是深夜，小趙打來電話求救，說是張揚被困在緬北。
電話里，陳書能感受到小趙急迫的語氣，緊張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得分成三四段才能講完，急急躁躁的有著年輕人常有的小毛病。
膽子也不大，在緬甸的時候一直緊跟在陳書邊上，連上個廁所都要打報告。
可就是這麼個人，竟然在逃命的時候把自個兒給搭上了。
要知道，殿後在古代那都是交給最勇敢的人。
“小趙......”
陳書站起身，從房間走了出來，輾轉來到張揚所在的房間，抬起手想敲門，想了想又放下來，準備離開時，房門卻被打開了。
進入房間，張揚給陳書倒了杯水，兩人面對面坐在椅子上，陳書看著張揚，張揚盯著陳書手里的杯子，都沒說什麼話。
“咳咳。”
陳書咳嗽兩聲，開口道︰“怎麼樣，精神好點了嗎？”
張揚依舊盯著杯子，腦子里浮現著昨日那位大使館的高官和她說的幾句話︰這麼多人困在緬北等待救援，為什麼要先救小趙？
為什麼？憑什麼？
自持正義的張揚，當涉及到自身利益時，比如小趙作為她張揚的朋友，在緬北被抓以後，在潛意識里，她同樣偏袒了。
這是人之常情，普通人面對這樣的選擇題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自己的朋友、自己的親戚，乃至自己認識的人，其他人肯定排在後邊。
可張揚不同，她自認是正義的。
一路走來，張揚對得起她的信仰，對得起她的理想，在披露了電詐園區的黑暗一面後，她的直播視頻已經在整個華人圈子傳瘋了。
接下來的做法就簡單了，那就是回國，然後通過自媒體的直播也好，地方電視台的節目也罷，把這股風潮引領到一個正確的方向。
這是最為安全的選擇，也是能拯救多數人的最好選擇。
過了很久，張揚輕聲問道︰“園區地址我已經給你們了，你們什麼時候去救小趙？你們...你們會去救他嗎？”
剛和李俠談完的陳書，突然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