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山村，燈火漸漸熄
子黍如往常一般回到家中，杜雲素和黎姝對清兒的事也略有耳聞，便在晚飯時向子黍問
“子黍，清兒家那里，你看過了嗎？”黎姝坐在他身旁，柔聲問
“看過”子黍只是點了點
“那溫清兒，摔得怎麼樣？”杜雲素的問話，就顯得直白地
黎姝白了他一眼，輕聲勸道︰“子黍你別太難過了，都會好起來”
“嗯，我去睡”子黍只是點了點頭，便離開了飯
杜雲素和黎姝看了一眼，覺得子黍今日有些異常，但彼此都沒有談下去，轉而悄聲談起了另一件
“這山里如今也不太平”
“上次你說要走，去哪里？還是回家族？”
“這都十幾年了，也該有個了結”
“哼，我看未必，你沒有忘，他們怎麼忘得了？”
又是長久的沉默，雲霧之下，每個人的心中都顯得沉甸甸
子黍自己的屋中，點起了一根蠟燭，他默默看著蠟燭往下燃燒，直到火光明滅，化為一灘蠟
然後，他翻身跳出窗戶，趁著夜色摸到了清兒家
透過窗戶，仍然可見清兒家的燈是亮著的，他走了過去，在屋外喊了一聲︰“大”
片刻之後，屋子的門打開了，露出了溫大娘憔悴的臉，她抬頭看到子黍正一個人站在屋外，顯得有些詫異，“子黍啊？都這麼晚”
“清兒她還沒醒嗎？”子黍問
溫大娘搖了搖
“白天一直沒有問，她是怎麼摔的？”子黍猶豫了片刻之後，才問
溫大娘擰起了眉頭，這回憶顯然讓她有些痛苦，不過她還是緩緩說道︰“唉，下午清兒她說要去摘李子，骨頭也跟過去了，結果過了兩個時辰，骨頭自己跑了回來，我一看不對勁，就出去找清兒……”
“可那片李子林離山澗那麼遠，清兒怎麼會跌下去的？”子黍听了，更覺得離
“是啊，我也納悶，清兒她怎麼會跑到那”溫大娘苦惱地揉了揉額
子黍仿佛想到了什麼，靈光一閃，便脫口而出︰“之前清兒好像和我說，她看到大伯”
“大伯？哪個大伯？”溫大娘先是愕然，繼而渾身一顫，直愣愣地看著子
于是子黍便將清兒之前和他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與此同時，清兒的屋中，燈火晃動，悄然現出一道聲
那山中的女子望著清兒，一身白衣在燭光之下顯出淡淡的黃色，與那光影正相配合而不至于顯得突她輕輕俯下身子，看著躺在床上蒼白無力、雙眸緊閉的清兒，竟也有些訝然，訝然于一個山村女子，倒真與她有著幾分相像，難怪能迷得屋外那小子神魂顛
指尖在清兒的額角拂過，仿佛是為了看清她，卻悄然皺起了眉，輕輕嗅了嗅，順手往下，竟從被下掏出了一個香
看著這個香囊，仿佛早先便認識的，她先是訝然，冷笑，繼而又帶著點淡淡的哀她沒再看清兒，只是听到屋外的談話快要結束之後，將香囊收入袖中，從窗戶躍了出去，屋外的黃狗似有警覺，抬頭猛地叫喚了起
女子蹙眉，屈指一彈，仿佛射出了一枚石子，黃狗的叫聲便成了嗚咽，只能在原地趴拉爪不過這也驚動了屋外的溫大娘，忙轉身往屋中看
子黍便也隨之進了屋，但已經不知有何可談，稍稍寒暄幾句，便退出了屋
走到屋外，過了一個拐角，便看到了那白衣女子，她站在夜色中，手中還拿著那個香
子黍見此，臉色一變，“你，你怎麼拿了這個？”
“這是誰給你的？”女子反問
子黍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它是給清兒治病的，你快放回去”
女子冷笑道︰“哼，這紫微芸香天下獨一份，是紫微宮的人給你的？”
“紫微芸香？紫微宮？”子黍茫然地看著
女子嘆了口氣，“這是誰給你的，是不是一位看上去比你稍大一些的姐姐？”
子黍張了張嘴，雖沒有說話，女子卻已猜出了事實真
她收起了香囊，說道︰“紫微芸香以清心靜神為主，是給修道之人用的，對于凡人雖然也有好處，但對你那位清兒姑娘的病來說效果不”
子黍這才想起問題的關鍵，“那你能治好她嗎？”
女子點了點頭，不過又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可以是可以，不過，你拿什麼做回報呢？”
“我們，我們不是說好的嗎？”子黍臉色漲紅，不知是急還是氣
“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女子隨手丟給了他一枚沉重的錐子，也不知是如何帶在身上
“什麼時候你做到了，什麼時候她醒”女子說完這句話，便轉身要走了幾步之後，仿佛想起了什麼，又補上一句︰“明天村里要舉行神祭，倒是一個機”
子黍低頭摸了摸手上的錐子，似鐵非鐵，仿佛是青銅制成，摸上去有些粗糙，帶著古老滄桑的痕
“對了，”他抬起頭來，望著那白衣女子的身影，“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女子轉過身來，望著他，不知為何，眼里竟有一些憐憫，“那你呢？你先”
子黍只好說道︰“我姓杜，杜子黍，村里人都叫我子”
女子點了點頭，又轉過了身子，仿佛沒打算說出自己的名
“那你呢？”子黍只好主動問
夜色深沉，隱沒的霧氣里傳來這樣一道聲
“小”
山村的神祭大典終于開始了，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連子黍的爹娘，這村子里的“局外人”，也陪著子黍到了湖
老村長顫巍巍的走上搭在湖邊的台子，他的身後高高懸著三張神幡，分別掛著三位道君的神三張神幡，中間的最高，掛著一幅紫氣東來的道人像，雙手合持玉如意，為紫微大帝，兩側則分別為太微天帝和天市上帝，同樣雙手合持玉如意，神態安
祭祀的三牲也擺好了，豬牛羊相繼排開，架在台上，下邊則堆著柴
老村長趴在台上，竟然穿了一身道袍，一直在念叨著什麼，閉上眼楮不看任何
山村里的人則滿臉虔誠，大多數都自覺低下了頭，在鄉民們看來，抬頭看三位道君是很不敬的行為，因此都低著頭心里祈
老村長念了一會兒，忽然跳起來踏七星步，以他八十多歲的年紀，這步子倒是穩得很，同時雙手不斷的揮著，分別捏著兩張點燃的黃
忽然猛地睜眼，張大了嘴，大喝一聲，“請中天紫微大帝降臨！”
鄉民們趕緊磕頭，跟著喊︰“請紫微大帝降臨！”
“請紫微大帝降臨！”
“請紫微大帝降臨！”
……
如此過了片刻，祭祀用牛的柴堆下猛地竄出了大火，異常的猛烈，一下子沖了出來，然後又漸漸落了下去，不過柴堆里面的干草到底是給點燃了，于是繼續燒著，很快變成了熊熊大火，炙烤著掛在上方的牛
老村長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又走到了天市上帝的位置，先是重重地往木板上踏了兩腳，等听到下邊的聲音了，然後又開始踩起他的七星步，又添了兩張黃紙開始手舞足
片刻之後，他又開始大喊了，“請澤國天市上帝降臨！”
于是鄉民跟著磕頭吶喊，“請天市上帝降臨！”
“請天市上帝降臨！”
“請天市上帝降臨！”
……
“請太微天帝降臨！”
“請太微天帝降臨！”
等到最後一道焰火點燃，台上冒起熊熊烈火之後，老村長這才松了口氣，走回了原來紫微大帝下方的位置，笑眯眯地盯著眼前的烤牛
山村的迷霧仍然深重，干柴是經過烘烤的，不然想點燃也十分困難，滾滾的濃煙，原本應該直沖上天，這時候卻混雜在一起了顯出烏黑色，像是頭頂飄了一片黑
“爹，這霧會散嗎？”子黍抬頭看了看天，天上的霧仍然濃重，他不敢說自己遇到的事情，卻隱約覺得這霧或許真的和妖有既然和妖有關，那麼神仙和妖勢不兩立，這神祭是不是真的能驅散妖霧呢？
杜雲素站在他身後，也跟著抬頭仰望天空，到底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不禁搖了搖
倒是黎姝看了村長兩眼，哼了一聲，“這種拙劣的把戲，也說什麼神祭，好像真能請來真神似”
“道君法力無邊，還是少說兩句”杜雲素扯了一下
子黍環顧四周，看看村人幾乎全來了，唯獨那些山外來客不知所蹤，不知現在身處何
想到此處，他有些忐忑，和爹娘說了一聲自己不太舒服，接著便退出了人
一路之上，霧依舊濃郁，仿佛那神祭全然沒有效
走到神祠之前，子黍回想起了上一次的遭遇，隱隱擔憂會再次遇見那一位持劍女
然而，走到神祠門口的時候，卻發現四周空無一
這一刻，子黍不禁忐忑地回頭看了一眼，仿佛做賊一般，半只腳踏入了神祠內
神祠之內，依舊空無一人，唯獨深處有著三尊道君神像，供桌前點著燭不知為何，子黍看著那燭火，竟然是幽綠之色，神祠之內也昏暗的嚇人，只能模糊看清那三尊道君的身影，此外什麼也看不
他摸黑走近了一些，抬頭看著高高的道君神像，那些神鬼圖形讓他心里有了幾分畏懼，然而摸一摸懷中的錐子，他到底咬牙走了上
站在中間的，便是正在外邊受著供奉的紫微大帝，而他的手顫巍巍地摸出錐子，對準了紫微大
自稱小薇的神秘女子，要他做的就是這一件事，掰下大帝的頭冠！
那是一頂金色的頭冠，高高落在神像上方，子黍根本夠不到，只能冒險爬到神像身爬上去之後，他才看清那金色頭冠燦燦發光，似乎是一件稀世珍他不知小薇為什麼要他取下這樣東西，然而這金色頭冠緊緊嵌入道君頭頂，要是想要取下，只能靠錐子砸
這對于一個普通村民來說，簡直不可想象，誰要是敢這麼做，肯定會遭到永生永世的報好在子黍還年輕，年輕就沒有那麼迷信，或許也正是這年輕和沖動，小薇才會挑中他來做這件事，不然讓村中的大人老人們來，恐怕連跨入神祠的膽子也沒
四周濕漉漉的，冰冷陰暗，供桌上的燭火依舊散發著綠色的熒光，仿佛下一刻便會猛地撲上來在他身上瘋狂燃子黍舉起錐子的手懸在半空，已經想到了他冒犯道君神像之後可能發生的一或許那供桌上的燭火便會化為骷髏頭要了他的命，或者黑暗里便會猛地伸出幾只冰冷的手將他拖走，或者他會憑空消失，墜入可怕無比的煉獄之中……這些雖然都是民間的傳說，然而他的腦海中卻止不住地泛起這些想法，仿佛這些都是真真切切圍繞在他身邊的事
就這樣，他舉起了錐子，又悄悄放下，過了片刻又舉了起來，然後再次放
最後，想到了清兒，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他對準了金色頭冠的下方，狠狠砸了下
“咚！”
道君神像好像是金鐵制成，猛地彈出一股巨大的力量，那股力量實在太過強大，仿佛不單單是反震，而是神靈的憤子黍睜開了眼楮，發現自己在飛，往後倒著飛，而那尊神像則是光輝燦爛，神聖無
原來，真的有神靈啊……
他這樣想著，身子砸在神祠的牆壁之上，周圍的世界猛地黑暗了下
“轟隆！”
平地一聲驚雷，湖邊的台子上老村長一個哆嗦，差點跌下台
村中的村民也抬起了頭，只見頭頂烏雲籠罩，電閃雷鳴，竟是要下雨
“下雨了”
“真的神啊，神靈顯靈啦！”
“打雷下雨，神靈真的來了！”
村里的村民們起先是震驚，接著便紛紛對這天象頂禮膜拜起來，一個個都跪了下
老村長看看天色，悄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而躲在台子底下的梁子也鑽了出來，滿臉驚惶的跑到老村長身
“扶我起來，不就是下場雨嗎，真神還沒顯靈”
老村長罵罵咧咧地，就要爬起
梁子扶了他一把，神色卻是有些惶恐，“爹，不是下雨，你看那”
老村長朝遠處眺望了一眼，忽然睜大了眼
濃霧當中，一道高聳入雲的龐大身影，正在月牙湖上盤桓，它的身軀太龐大了，幾乎佔據了半個月牙湖，輕輕翻滾之間，便可以激打起漫天水浪，而那濃霧繚繞，似乎正是因它而
烏雲翻滾，電閃雷鳴，整個月牙湖之上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湖水倒涌而上，如同一個巨大的龍卷在龍卷風的中央，便是那一道恐怖無比的身形，近乎千丈之高，如同天柱一般，從湖底一直通往烏雲下
“湖湖湖湖湖湖……妖！”老村長渾身哆嗦，翻了翻白眼，直接昏了過
在他身旁，梁子也嚇得癱軟在地上，呆呆看著那興起無邊風雨的巨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