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剛蒙蒙亮,宋仁便起床了。
他看著一旁正睡得香甜的宋舞,有些哭笑不得。
昨日回府的路上,宋仁為了了解當地對茶葉的購買力,便簡單詢問了關于江都縣的商業情況。
本以為自家娘子只知道一些生活用品的物價,卻哪知宋舞說起來頭頭是道,明顯對這些非常了解。
特別是當宋舞听到相公打算賣茶葉時,一臉疑惑的問道︰“咱家不是有茶園和茶樓嗎?”
“”
宋仁當時臉上的表情,別提有多精彩。
他這才知道,原主認為自己是文人,必須要懂得品茶,因此買下了一座茶園。
但可惜原主對生意上的事一竅不通,屬于做買賣倒貼錢的那種,便索性當起了甩手掌櫃,將自己打官司獲得的銀兩,田契、店鋪書契等物,一應交由宋舞去打理。
因為早在原主還沒考上秀才時,宋舞就展現出了自己的經商天賦。
一開始原主還很反感,畢竟在明朝,商人的地位低下,更何況女子經商,更是下賤,有傷風化。
但當原主看到宋舞賺來了那麼多白花花的銀子後,便不再說什麼了,只是幫人打官司的次數,變得更頻繁了些。
盡管宋舞年紀尚輕,做起生意來卻是一把好手。
她不但將自家產業打理得井井有條,更是賺得盆滿缽滿。
經過幾年的經營,宋舞在這富人雲集的地方買了所大宅子,還買了十幾畝地。
宋仁知道這些後,都差點驚掉下巴。
自己,還算是個小地主了?
他一直以為,這座大宅院是憑原主給人當狗腿子獲得的,卻不承想,靠的是宋舞。
“難怪家里不找管家丫環,原來舞兒這麼有能力。”
宋仁輕輕撫摸著宋舞的臉頰,寵溺的眼神里又多了絲心疼。
宋舞才十九歲,正值桃李年華,她這個年齡在現代,應該還是個學生。
“沒事,以後這個家里,有相公撐著。”
宋仁帶著笑意,在心里想到。
隨後,他又開始在腦海里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目前來看,計劃的第一步進展的非常順利,美中不足的是,官司似乎牽扯到了一些麻煩。
宋仁猜測,這個麻煩大概率與何敬文有關。
盡管于光有在話里暗示,會幫自己把這個麻煩給壓下來,但宋仁不是那種會盲目相信別人的性格。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他寧願多做幾手準備,未雨綢繆。
哪怕惹了不必要的麻煩,宋仁也不後悔。
官司,是必須打的,這是為了實現他心中理想的第一步,也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打響自己名聲的同時,也洗白自己的名聲。
名利名利,名與利是互通的,但在古代,名大于利。
宋仁的第一步計劃就是借由打官司,將自己的名聲打出來,然後再借著名聲——掙銀子!
盡管家里好像銀子還挺多的,但誰會嫌自己錢多呢?
有了銀子,才有了底氣,銀子鋪路,很多事情做起來,會方便得多。
想到這,宋仁輕輕推著宋舞,想要將她喚醒。
因為昨夜就說好,今日要去那茶園看看。
一想到自己要開始從商,宋仁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宋舞被搖醒了,她揉了揉朦朧的雙眼,有些抱怨的嘟起個小嘴,“相公真是的,昨夜折騰了那麼久,也不讓人家多睡會。”
宋仁笑眯眯的看著,忽然湊了過來,直接在那嘟起的小嘴上,印了上去。
那雙罪惡的手,也跟著不老實了起來。
“你你你的手又不老實了!”宋舞又羞又氣地把頭轉開。
“哪能啊,相公多麼老實的一個人。”
宋仁裝作委屈模樣,指了指某處支起的小帳篷,“不信你看,多麼老實。”
“呀!”
宋舞听著這語帶雙關的搔話,雪白的臉蛋倏地一聲就紅了,甚至連耳根那里都有些紅潤,看上去煞是可人。
她趕緊用被子蒙住自己半張臉,一雙大眼楮如泛著水波一般,怯生生地望著宋仁。
“對了,相公不是要去茶園嘛,我得趕緊起來洗漱。”
宋舞對人前溫文爾雅,人後無恥
邪的相公,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玩了招聲東擊西。
不等宋仁開口,宋舞直接起身,起來時還特意從床尾下去,好似自家相公像什麼餓狼一般。
走出屋子的時候,她還回頭看上一眼,心里有些迷茫。
怎麼相公不覺得累呢,自己和相公究竟誰才是習武的啊。
小娘子帶著嬌羞和疑惑,與宋仁簡單的用過早膳,隨後兩人便從府中走出。
住在這片區域的人都非富即貴,正常來講,每家每戶都會備有馬夫和馬車,像宋仁夫婦這般步行出門的人,其實很少。
宋舞走了會,忽然抬起頭道︰“我覺得咱家是時候請個馬夫,並且買輛出行的馬車了。”
宋仁有些疑惑,“為何以前不請呢?”
宋舞知道自家相公有失魂癥,忘了以前的事,便笑了笑,“因為以往相公都不愛出門啊,就算去打官司,也會有那些富貴人家派車來請。”
宋仁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就點頭同意了。
兩人雇了一輛馬車,往北邊駛去,宋府的茶園,在一座山上。
坐在車里的宋仁拉開了帷裳,感受著街道上熱鬧的景象,有吆喝聲,有孩童的嬉笑聲,也有吵鬧聲
宋仁安靜的看著,臉上浮起一抹笑意。
他很喜歡這樣的景象,但他希望能憑借著自己的力量,讓這個世間更加美好。
馬車漸行,熱鬧漸輕,便是出了城。
時值春末,窗外的綠色多了起來,空氣也變得更加清新。
感受著微風拂過,宋仁緩緩閉上了眼,覺得此刻無比愜意。
江都縣今日無雨,天有些陰,但金陵城,卻淅淅瀝瀝飄著煩人的細雨。
在一處景色別致的莊園里,有兩人正在對弈。
偌大的房間彌漫著梨花香氣,坐在左側的中年男子持著黑子,正眉頭緊鎖。
他的對面,坐著一個頭戴網巾,滿面書生氣的男子。
似乎,這棋局偏向于白子。
“他娘的,不下了不下了,方先生都讓著本王,本王還下不贏,那還下個鳥啊!”
蓄著絡腮胡子的男人突然伸出大手將棋盤上的棋子攪合在一起,頗有點耍無賴的味道。
誰能想到,一名隨父起兵,累立戰功,殺出來赫赫威名的軍人。
同時又是大明朝尊貴無比的王爺,漢王朱高黎,會是一個下棋耍無賴的人呢?
但身為謀士的方雲歸對此早就司空見慣了,他輕聲笑了笑,便拿起折扇搖了起來。
他指著桌案邊那封從江都縣送來不久的密信,緩緩開口︰“王爺,這棋局可以弄混,可有些局,攪混了不是好事。”
朱高黎摸了摸胡須,將坐姿改成了盤腿,這才大大咧咧說道︰“我說老方,你說話天天這麼彎彎繞繞的,不累嗎?不就是我爹派了個御史來巡察,這南直隸咱們都布局一年多了,這張網攤得足夠大了,老頭子有能耐,全砍了算逑。”
對于敢把當今聖上稱呼為老頭子的,估計也就這位漢王了。
方雲歸微微一笑,“當初小姐鬧著要出去,我便提議讓她跟著于光,正好能讓朱大朱二這兩名王爺最信任的家將暗中跟隨,表面是保護,實則是監視。”
“但從發來的密信上觀這位于大人的言行舉止,他沿途一路,官員們給的好處是照收不誤,卻偏偏在江都縣這麼一個小地方,鬧了這麼出。”
“我查了此事源頭,是一名姓宋的狀師翻案,連同何敬文一並告了。”
方雲歸收起紙扇,表情變得有些認真,“此事巧就巧在,這狀師翻的案子,正好是在于光到達江都縣之前,他自己告的。”
“哦?還有這事?”
朱高黎眉頭一挑,有點好奇。
“確有此事,所以方某人不得不懷疑,這名姓宋的狀師,是否是這位于大人早就安排好的,兩人搭台唱了出戲,也給了這位于大人抓住何敬文把柄的機會。”
朱高黎不以為然的冷笑一聲,“一個小小的知縣,翻不起多大的浪,而且你看今日這封密信,于光的所作所為,不都是在護著何敬文。”
方雲歸卻拱了拱手,表情有些嚴肅,“可是信中提起,昨夜于光帶著賬本去找何敬文,兩人還談了一炷香的時間。”
“誒,你們這些文人啊,就喜歡抓著細枝末節不放。”
朱高黎擺了擺手,“他不就是想借機多撈點好處嘛,這很正常,就好比哪個男人不逛青樓呢?不逛青樓,肯定是這個男人有問題,同樣的,他不撈,本王才覺得他有問題呢。”
見到方雲歸語塞,朱高黎大笑道︰“行啦,而且信里面不也提到了,于光出來之後,還諷刺了一下何敬文,他那番話,寓意還不明顯?那不就是明擺著保住了何敬文知縣的位置。”
朱高黎從羅漢塌上下來,看著屋外的雨景,雙眼眯了起來,“不過,我家那位老爺子,從來不怕別人在背地里搞小動作,但這個動作,必須要小,本王都來南直隸一年多了,他都不聞不問,卻在今歲派了個生人過來,我估摸著,他又打起了蠻庭部落的主意。”
方雲歸心里一跳,這是要打仗了?
這或許,是實現心中大業的絕佳機會!
不過他很快就把這點心思藏了起來,平靜的問道︰“王爺,要不要派人將那姓宋的狀師綁來,不管于光究竟在搞什麼,咱們一問便知。”
“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對于此事,朱高黎表現的完全不上心,畢竟在他眼里,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別說是名狀師,就算是知府,他說弄死就弄死。
朱高黎看著屋外越下越大的雨,突然覺得有些疲倦。
他沉吟片刻道︰“本王該上京了,燕京的春天,應該沒這麼多雨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