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好涼。
李川打了個哆嗦。他突然想到，他明明穿著斗篷，怎麼水還能滲進來呢？因為這是夢嗎？還是因為這泉水並非普通的水？
泉水有毒。
他突然記了起來。
水已經沒過了他的腰。事已至此，考慮泉水有沒有毒，已經沒有意義了。李川維持著壺音。無論是泉水，還是整個秘境，都要沉下去，沉入心淵，從此成為虛無……
李川的意識隨著壺音的漣漪不斷地擴張著。
此時他能看的很遠，很廣。
無數的點與橫清晰的陳列在他的視野中。他知曉它們的位置與變化。他在其中看到許多他熟知的結構，深紅色霧氣的結構，幽光六面圓盤的結構，還有一些寫在《紋經》中的結構。他找到了它們，開始拆解了起來。
他似乎要比之前厲害不少，但距離全知全能又很遠。
並沒有人來給他致命的一下。
難道是因為神樹和月光嗎？秘境加強了他的力量？它想做什麼？
不重要。李川穩住心神。不能再被它迷惑，再落進它構築的陷阱中。他只會做一件事，也只能做一件事。
隨著李川雙手的動作，一個個結構被解開了，點與橫不斷的向外飛濺，沉入了壺音的漣漪之中，被帶著向下沉，沉入心淵。
泉水沒到了胸口了。
是泉水先被離析，還是他先被淹死？
也不是很重要了。
李川感覺到泉水的涼意貫穿了他的身體，壺音的漣漪與泉水的波紋完全的融合在一起。一聲聲溫婉柔順的壺音，在天地之間響亮的回蕩著，穿透林間，越過山巒，隨著三青河的河道流淌著，浸潤在蒼梧之野的每一寸土地上。
圓月晃動，一片金色的葉子落進了壺音的漣漪之中。
是幽光的結構。稍微有些不同。沒關系，可以拆。
李川正要去拆解的時候，那結構已經悄然無息得融進漣漪之中了。他正想用手將它撈出來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進入了他的靈魂之中。
他的靈魂深處，有一個箱子，里面存放著秀才李川的記憶，還有一個箱子，是尖塔幻境的時候噬靈給他的，他一直沒法打開，而現在，第三只箱子出現了。
金色的樹葉在他的腳下，鋪成了金色的旋轉階梯。李川不斷地往下走，沐浴在圓月的光之中，那充盈的光一點一點的沉澱在第三只箱子之中。
“李川。”
李川听到了小老鼠的聲音。
“怎麼放進來的？”李川在心中問。
小老鼠說︰“我也不知道，一下子，突然就在那里了。”
“繼續守著。”李川說。
“嗯，你放心。”小老鼠說。
泉水沒過了脖子，嘴巴，鼻子，眼楮……
他沉入了泉水之中。
似乎並不影響他呼吸。是斗篷起效了？還是因為夢，或者泉水之類的？
不管了。
李川在水中繼續不斷的扣響天音壺。只要能夠扣響天音壺就好。涌動。一次又一次的涌動，打碎了所有的壁障。漣漪的起伏也變得鋒銳，將所過之處所有的點與橫都碾碎。
快了。
它就快到達極限了。
李川能夠感覺到這一點，他已經走的很深了，再深一點，他就能到達最深處。只要將那里撕裂，這里便會徹底的沉入心淵。
他向下走著。
走到最後一片樹葉上，葉片的紋理很熟悉，依然是紅霧的紋理，漣漪泛過，輕易的便解開了，他向底下望去，那里漆黑不見底，仿若隔絕了月光。
它是想要他撕開這里嗎？
李川感覺到壺音被擋開了，同時被擋開的還有涌動的起伏與心淵的氣息。
在這個時候，秘境中的一切都已經籠在了心淵的霧氣之中了，開始融化，消解，歸一。但這里卻有一種力量，在對抗著心淵的消融。
淵絲嗎？
不是，是另一種結構。李川的視野中，那黑色不見底之處，快速的分解著。他需要一點時間。他深呼吸了一下，鎮定心神，去分析著那結構。不難。和紅霧的結構很相似。好像是那種基礎結構的許多種變化，連綴在一起，然後壘嚴實了……
泉水與月色盤旋在他身周。
它希望他撕開那黑色。
夢境希望他能撕開那片黑色。
它借給了他力量。
為什麼？
他想到了那個箱子，他閉上眼楮，很容易，就如翻查秀才李川的記憶一樣容易，就仿佛也是他的記憶一樣。
原來……
他向著那片黑色伸出手，深入了一半卻無法再深入了，還不夠，他的力量不夠，不夠撕裂……
這個時候，他看到月色變了。
月光被染紅了。赤紅色的，耀目的光在泉水之中跟隨壺音的漣漪向前，在踫觸到那深不見底的黑色之後，化作萬千細針，刺入其中。
終于，出現了一絲縫隙。
壺音順著那縫隙涌了進去。
破了。
李川松下了一口氣。
深淺不一定霧氣彌漫著，陣陣的壺音之中，紅色的劍氣肆意地掃蕩著，泉水，神樹，圓月，山石，還有河水，三青河奔涌不息的河水都被一往無前紅色劍氣徹底碾碎。
秘境之夢碎了。
夢醒了。
李川停下手，他轉過身。
夜色中，一切都很模糊。他揉了揉眼楮，終于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溫故應。還有更遠一些的李長老。
其他人都不見了。
溫故應漫不經心地收劍回鞘。
察覺李川向他看來，溫故應說︰“你突然就往泉水里走，喊都喊不回來，只好跟著你走了。”
“什麼？”李川反駁說︰“是因為你們都陷入幻境了……”此時他看到了，是雪山，他站在凌虛頂的山頂上，秘境的入口已經消失不見了。
“秘境消失了嗎？”李川問。
“這邊的消失了。”溫故應回答。
“其他人呢？”李川問。
“都去看別的入口了。”溫故應回答。
此時李川的視力又恢復了一些，他隱約看到許多夜空中有許多羽族在飛。
“溫道長，”李川吐出一口濁氣，說︰“我知道蒼梧之野是怎麼回事了。”
“你看到了什麼？”溫故應問。
“不是看到的，而是秘境告訴我的，它竭力想要告訴我……”李川向前走了兩步，找了塊沒有被雪覆蓋的石頭坐了下來，他說︰“一切都開始于一場遠古時期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