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氏對家里的情況了解後，其實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她讓兄嫂們圍著圓桌都坐下，緩緩道︰“哥哥、嫂嫂，咱們家做到現在其實在民商里已經算是頂頭了。你們有沒有發現，除了跟咱們有合作的那幾家，早年間還有來往的那些什麼王家、仇家，這次可有幫咱們說話？”
他們待幾家友商不薄，常常有機會來了還幫著讓他們也進來摻一腳，不然王家在商會里哪有如今的話語權？
只是農夫與蛇照進現實，這回竟然是他們兩家先提出來的，要會長施壓。
提起這兩家，海家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海氏就哼一聲︰“不管這次怎麼著，咱們家以後是斷不能與這種人來往了。”
“那是自然！”海大哥代表其他人拍著胸脯保證。
可海氏的主意更是讓他驚了一跳。
“大哥，咱們不漲價也不像現在這樣賣了，吃力也不討好。”海氏手指叩著桌子，目光堅定，“咱們還剩多少糧？干脆都拿出來，在城郊設粥棚救濟那些災民，這樣商會那邊就沒法指著咱們鼻子罵了。”
“這法子咱們也想過。”海大哥不太確定，“只是這樣一來那不是更得罪商會了？”
海氏也還沒想好該怎麼善尾，一時犯了難。
“不會的。”
賀韶光听了半天的桌角，沖舅舅和母親狡黠一笑，“咱們這不是有現成的靠山麼？舅舅何不向薛大人進言，博個好名聲，日後行事也更方便一些。”
對了，背靠朝廷，還有比這更大的樹麼？
海大哥也是個舍得的人，覺得此計可行，也不心疼這點銀子，一下就答應了︰“成，做這事也算是給咱們家積德了。”
海老三摩挲著後腦勺，不樂意道︰“還是你們娘倆聰明，我們幾個大老粗都跟傻子似的想了幾天還沒辦法，也不知道爹娘的聰明勁怎麼都遺傳到小妹身上了。”
海三嫂就笑話他︰“人家小妹是讀過書的，你呢？摸到紙就開始犯困了，怎麼比？”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十歲的人了，也跟他年輕的時候一樣是個愣頭。
忍不住就開始嘆氣。
海三嫂看到傻兒子，也開始嘆氣。
海玉成不知道自己爹娘這是怎麼了，趕緊關心︰“爹娘，你們不舒服啊？”
“沒事。”海老三憐愛地摸了摸比他還高的海玉成的頭，偷偷跟老妻討論︰“你說玉新、玉成兩孩子要是成家了，以後他的娃咱們也給請個先生？”
海三嫂很是同意。
錢嘛，掙得差不多就夠了，特別是他們這種家里有錢的，人還是要機靈些才不會被欺負。
陸筱文走累了，看見有個老農還在地里忙活，于是就走過去在田埂上坐著和他聊天，聊聊他家今年的情況。
得知這老農家里有五口人，小兒子因為遭不住餓跟商隊走了，給家里換來了幾袋糧食。
可是這糧食也不夠吃。
他看見村里有人開始種冬小麥了，雖然知道這對地不好，但捱不住小孫子餓得哇哇哭，于是和老妻一商量，還是跟著村里人一起開始下地。
老農說起懂事的小兒子，沉默地看向遠方。
一望無際的田野上，零星有幾家忙碌的身影，而且多數都是老弱。
陸筱文心有戚戚，京城中多少人生來便是在鐘鳴鼎食之家，看不見百姓的苦難，于是更不待見余世平了。
而薛理泰本就是听上司的吩咐，凡事以陸筱文為先，陸筱文不待見余世平，那他也跟著與對方拉開了距離。
這幾日走在路上都是他一人拼命地趕著前頭的陸筱文和薛理泰，圓潤的腰身都減下來不少。
海家竟然決定免費設立粥棚施粥，這對他們奉旨賑災的人來說無疑是個大好消息。
海大哥出面跟陸筱文說這事，希望他能將薛理泰約出來的時候，陸筱文的神色都嚴肅了幾分︰“舅舅大義。佷婿這幾日遍訪受災村鎮，觸目驚心，眼下形式正需要您和更多的糧商站出來。”
真的是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薛理泰以朝廷的名義在定州府十七個縣下都設立了粥棚，而海家糧鋪正式關門休業，貼了封條。
海家的伙計被門口排起的長隊攔住，一個大嬸著急忙慌地拉著他質問︰“怎麼不賣了？我排了這麼久，好歹也讓我買了回去再關門呀！”
“你們是不是也要漲價了？呸！說得那麼好听，現在還不是來賺黑心錢！”
伙計安撫住群情激憤的大家︰“各位別急啊別急！咱們家現在糧倉都是空的了，實在沒有糧賣給大家了，不是要漲價，是買不著了啊。”
“去你的，昨天我看後頭院子里還是滿的呢！”
那伙計差點被吐了一臉唾沫，心塞道︰“大嬸您別急呀，我話還沒說完呢。咱們海家所有的糧食都捐給朝廷派來賑災的薛大人了，這會縣里已經設起粥棚了，各位只管去領免費的熱粥啊！”
眾人一听，“嘩”地散開。
總算沒有人拉著他的胳膊不讓走了，伙計揉揉自己快散架的手臂，搖頭回家睡大覺去了。
和粥棚隔著好長的距離就聞到了米香，許多人自發地排起了長隊，領到粥的人不禁傻了眼，這哪里是賑災的粥？這比他們家吃的可還濃。
除了一碗濃稠綿滑的粥，還能再領一個雜糧餅墊肚子，絕對能吃飽。
而且為了不讓有人吃過又來領，讓後頭的人吃不上飯，還是跟海家當初放糧一樣，憑身份一人最多只能領兩碗。
灶火的香氣傳遍了災民之間，人人手上都捧著一個陶碗，珍惜這久違的飽腹感。
當然也被那群商會的糧商看見了，仇家派來打探的人在隊伍後邊隨便扯了一個人交談，听見大家都在夸海家跟朝廷，忍不住心里發虛︰
他回去了少不得被老爺一頓罵出氣。
賀韶光跟海氏也守在一處粥棚上，幫忙分粥和雜糧餅，這雜糧餅的方子還是她教的，既節省糧食又香甜筋道，絕對頂飽。
抬眼對上一個滿身灰撲撲的小男孩，他怯生生地伸手向她要餅，賀韶光沖他溫柔一笑︰“給你，拿著吃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