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晚法身不動,維持頂天立地之巨人相,與章氏老祖展開了一場對話。
章氏老祖骨翅伸展,談及古神蟲族時,語氣不免狂熱。
他說︰“古神蟲族中,成體已經可比人間真仙,而王體之強,則更是遠超真仙武聖,便是妖族那些沉睡多年的上古妖聖在世,往往也難以與蟲族王體對抗。”
“至于尊體……”
章氏老祖一嘆說︰“無法想象,不可言說,不能直視,甚至,想都不要去想!”
他仰首望天,一雙蟲類的復眼似乎是在與宋辭晚對視,又仿佛是切割視角,要透過這一片小世界的天空,去向那無盡長遠的神秘世界。
他既像是在講述古老的隱秘,又像是在訴說自己的信仰。
“古神,必要有神之威嚴,神之禁忌,神之古老,神之永恆!”
……
語氣恰當平靜,引得章氏老祖鼓蕩了一口氣,快速道︰“星瀾天驕,九州人間,天道之力存在上限,此等上限對于尋常生靈而言,其實毫無影響,因為尋常生靈,莫說是窮其一生,便是花費十生十世,也不可能觸摸到這個上限。”
他的情緒上來了,看似冰冷的復眼中卻散發出狂熱的青芒。
因為真仙,就已經是九州世界修行境界的天花板,最高端。與其相匹配的還有武道武聖,儒道聖人,妖族妖聖等。
宋辭晚適時道︰“既如此,便請章老再言。”
這是一種曠遠的、扭曲的神聖。
宋辭晚對于章氏老祖口中所講述的一切都極為感興趣,她便如同一個最合格的捧哏,一步一步引導著章氏老祖吐露出更多的秘密。
整個滁州世界都儼然是被蒙著一層紗布般,在九州世界時,古神蟲族四字,提都不能提,而在滁州小世界,卻不但言語不受影響,便連殺蟲也格外順暢。
遠古紀元的人族中,必然有擁有無窮偉力之生靈。
“人間無人修至合道,皆因人間無道啊!”
他仰著頭,看似冰冷的復眼中此刻竟然流露三分淒愴。
章氏老祖立刻嘆一聲道︰“可是合道卻僅為傳說,如今這世上,你看又何曾有合道的身影?星瀾天驕,你可知這是為何?”
畢竟,任誰在某一刻忽然發現自己的戰力達到了天下最頂尖那一層,要想不高興,不自信昂揚……那都挺難。
但宋辭晚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施展了大衍化生術,將這個小世界的天機包裹得嚴嚴實實,使此刻自己與章氏老祖的對話分毫不作外泄。
章氏老祖大聲疾呼︰“人間無道!人間之道,早在許多許多年前,便被吞噬了!”
章氏老祖說到了這個世界最恐怖的隱秘!
宋辭晚不曾听聞!
她不但不曾听聞,往常更是連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但此刻,隨著與章氏老祖的對話逐步深入,宋辭晚又豁然發現,天外之天,世外之世,還有無窮的高峰等待她去攀登。
她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雖然說,在滁州境內,似乎與在九州人間時大不相同。
章氏老祖的臉上也有了淒然悲憤的神情,他道︰“遠古紀元,人族有過合道修士!”
在宋辭晚的靜默中,他用一種無法形容的誘惑語氣,低沉問︰“星瀾天驕,你明白了嗎?”
人間之道……被吞噬了?
宋辭晚心頭悚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森冷之感自她脊骨而起,瞬間蔓延全身。
是的,遠古紀元,人族一定是有過合道的。
宋辭晚的情緒沉澱,先前摧枯拉朽,殺蟲滅族時的意氣風發亦不由得自此刻起,逐漸有所淡化。
天邊紅雲翻滾,遙遠的天外更仿佛是有雷霆匯聚。
章氏老祖身後扇動的骨翅又不由得微微一停,他渾身真元鼓蕩,有奇異的力量在他的身體里流轉,使他眼中冷光更顯神聖。
她立刻伸出一雙巨掌,捉拿漫天紅雲,以大衍化生術的秘訣將其捏合排布,以此遮掩氣息,蒙蔽天機。
“其中,煉神為地仙,返虛為天仙,煉虛為真仙!那麼真仙之上,又是什麼?星瀾天驕可曾听聞?”
宋辭晚怔了一下,誠實回答道︰“煉虛合道,既然煉虛為真仙,那真仙之上,便當為合道罷。”
與之相比,如今的宋辭晚雖然擁有了真仙戰力,但這點戰力……似乎又算不得什麼了。
宋辭晚道︰“我不知。”
宋辭晚笑了起來,說︰“古神蟲族既然如此強大,那請問章老,你如今這……又是在做什麼?古神蟲族既然如此強大,又為何不降臨人間?為何還要遠離人世,存身于混亂深淵之中!”
她不得不承認,先前,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內心是有點飄起來的感覺的。
但在此之上,還有什麼……
她才修煉多久?
最後一句話音出口,便仿佛是雷鳴震響,一種恐怖的威嚴力量,攪動了漫天紅雲。
章氏老祖果然滔滔不絕︰“人間未有合道,並非是人間修士愚笨無力,天下間,任何一個能夠修煉至真仙者,都絕不可能愚笨!”
紅雲滾滾奔騰,飛速自宋辭晚身旁散逸開去。
“九州修仙者,常有境界,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
章氏老祖大聲道︰“既是聖神,又豈能隨意降臨人間?星瀾天驕,你既不知,便請听我一言!”
如果沒有合道,那麼天外之天,那些連綿在整個星宇間,將眾多深淵巨蟲牢牢困鎖的黑霧,又是從何而來?
她瞬間調整心態,三省己身。
問︰“請問章老,煉虛稱真仙,那合道又被稱作什麼?你說,人間之道被吞噬了,請問吞噬人間之道的,又是何種生靈?”
章氏老祖道︰“合道,是金仙。”
然後他又說︰“吞噬人間之道的,便是蟲族聖神啊!”
他冰冷的復眼似乎要從眼眶里凸出來一般,眼角有一道道暗紅的血絲開始向四面崩裂。
章氏老祖疾聲說︰“人間自此道盡,真仙便為巔峰!星瀾天驕,你道那妖族古聖為何沉睡?妖族古聖原本與新生妖聖不同,古聖皆為上古傳承之血脈生靈,擁有古聖體!”
“古聖可比合道!是掌道者!”
.
“可是九州道盡,妖國與九州處于同一大世界,亦然便與九州一般,大道盡被吞噬。”
“道盡之傷,妖族古聖亦難以承受,因而古妖眾聖才不得不沉睡!”
“九州人間,能夠建立人道王朝,那大周皇室,可以統一九州,亦是因為古聖沉睡之故!”
“星瀾天驕,道盡之苦,你可能明白?”
章氏老祖語氣痛苦,疾聲快言,一邊說著,眼角紅線裂開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至蔓延到他整張面孔。
但章氏老祖對此卻表現出混不在意的樣子,他只是一聲又一聲地問著宋辭晚。
宋辭晚被他問得心神亦微微動蕩,但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情緒的起伏,只是徐徐回答道︰“此時我尚未至真仙,自然不能明白道盡之苦。但可以想見,終有一日,我亦將為此事苦惱。”
章氏老祖便張開口,忽然嘴角紅線裂開。
他仰天大笑了出聲︰“哈哈哈!好!”他笑說︰“正該如此,既有真仙之力,更有合道之志,如此方為我人族天驕!”
章氏老祖的眼角流下了血淚,他說︰“星瀾天驕,昔年吾亦曾為天驕。可惜千年前靈氣潮汐未至,吾雖自詡天縱奇才,修行千年,身在小世界,卻至多修煉至天仙巔峰,而始終難以突破到真仙境界。”
“時不我待!非我之罪!”
“靈氣潮汐來得太晚了,千年光陰,耗盡了我的潛力。”
他的語氣沉痛道︰“十五年前,第一座靈界秘境降臨在我滁州境內,族中子弟入內探索,回歸時卻修了金丹,自那時起,吾便知,吾之機緣已是到來。”
說到這個,宋辭晚立刻提起精神。
到這一步,又有大衍化生術遮掩天機,再加上滁州小世界本來就不似九州人間那般蟲族禁言,宋辭晚便直言道︰“你所言之機緣,便是修金丹?可是修金丹的後果,章老卻應當比我更明白。”
說著,她巨大如天幕般的一只手掌又輕輕動了動。
在她的掌中,還虛虛懸浮著一頭巨大的蠕蟲。
這蠕蟲大半軀體是蟲,小半軀體是人,正是尚未完全被蟲族吞噬的章氏族長!
宋辭晚居高臨下,注視著這只又可憐又可恨的蟲子,語氣冷淡到幾乎听不出情緒。她說︰“以蟲為機緣,結果盡皆化蟲,這便是章老想要的麼?”
很顯然,這不是章氏老祖想要的!
但他卻明顯並不在意自己的族中後代變成這幅模樣。
他只是扇動骨翅,懸停半空,又悲憫地低頭看了那只蠕蟲一眼,嘆息說︰“星瀾天驕,蟲族聖神吞噬了人間之道,人間既然無道可走,那麼金丹道自然便成了我等唯一的機緣。此言絕非老朽危言聳听,又或是胡亂編纂。星瀾天驕既為天驕,此等因由自然一想便知。”
對于章氏老祖的這番言論,宋辭晚是回應是“呵呵”笑了聲。
她不評判對錯,章氏老祖卻繼續道︰“至于修煉金丹,必受蟲族侵襲,此事也是無奈。畢竟天下之事,絕難有十全十美。要想走前人未能行走之路,自然便該承受前人未能承受之艱難險阻!此為求道之代價,亦為天道至理,星瀾天驕以為如何?”
宋辭晚︰……
章氏老祖這番歪理乍听起來竟的確十分有理,宋辭晚簡直無法反駁。
她只說︰“若是求得了道途,卻失去了自我,這值得麼?這應該麼?”
章氏老祖卻道︰“星瀾天驕請看,老朽我又可曾失去自我?”
這一問,章氏老祖的語氣中是有著淡淡得意之情的。
對于自己此刻的狀態,他顯然有所自得。
他又冷冷說︰“自章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