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書生話音剛落,指尖處一顆水滴瞬間迸發,如同一支破雲矢,極速沖向南安。
這一次,南安並未阻攔身旁手持墨龍劍,躍躍欲試的劉刑。
劉刑眼尖手穩,一把墨龍劍向下橫劈,將飛來的水滴一劍兩半。
他並未選擇用劍身格擋,雖然他並不擔心手中這柄劍會被區區一顆水滴射穿,但終究還是不願讓其遭受一丁點傷害。
然而當水滴被分成兩半之時與劍刃相踫的那一剎那,墨龍劍身突然開始閃爍晃動,傳遞到劉刑手中時,竟然是故友重逢般的欣喜,但很快便安穩下來,這等異常並未影響劉刑,他渾身的劍意瞬間佔據墨龍劍身,有驚無險地接下第一顆水滴。
還不等他細思墨龍劍為何會如此時,第二顆,第三顆接踵而至。
劉刑渾身劍意瞬間爆發,再匯聚到墨龍劍身之上,飛快地在空中揮舞出一道十字,安穩地將水滴斬落。
然而水滴並未直接掉落在地上,反而是被墨龍劍身給吸收殆盡。
不只是劉刑、南安看見了這一幕,遠處了白衣書生也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是這樣,這墨龍是雲夢大澤的產物。
白衣書生肯定了心中所想。
劉刑此時雖然不知那水滴是何來頭,不過墨龍劍似乎在吸收了三顆水滴後,並無大礙,甚至劍身上閃耀的黑光反而更加油亮,有益無害。
只有南安面露疑惑之色,眉頭緊縮,白衣書生的身份她心中隱隱有猜測,但並不明確,先前稱呼他為柳公子本意是想試探一番他的口風而已,沒想到白衣書生絲毫未露出破綻,像是大方承認了自己的確姓柳一般,這倒讓南安琢磨起這書生究竟是誰。
不等南安細思,只見白衣書生取出狼毫毛筆,在黃紙文章中先前空缺的幾道標點處填上幾筆,形意俱與先前別無二致,依舊是一篇巧奪天工的文章,但唯獨少了一份水滴作結尾的靈動神態。
不過他臉上並未露出遺憾之色,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劉刑手中墨龍劍劍光一閃,身子瞬間拔地而起,他不會再給眼前這個白衣書生出手的機會了,他心中十分清楚,對付這種善用術法神通的敵人只有以快致勝才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可當他正持劍刺向白衣書生之時,身下一道殘影突然顯現,速度更快,眼看將要抓住劉刑的腰身時,劉刑只好先行自保,調轉劍尖,直往身下刺去。
但隨著錚的一聲傳出,這一劍非但沒能奏效,反而被這道身影抓住了劍身。
而這道身影也並非他人,正是被南安抽走腳下清風,無法再憑虛御空的呂候。
但對呂候來說,就算無法再憑空飛行,但僅僅是躍上城頭,並非難事。
面對突如其來的呂候,劉刑有些重心不穩,快速抽劍回身,飛回城頭之上,手腕一抖,蕩落青黑劍身上的斑駁血跡。
呂候在被劉刑摔落之時,五指插入光滑如鏡的城牆上,借力而起,同樣躍至城頭,朝著劉刑說道︰“你的對手,是我!”
下一瞬,呂候閃身到劉刑跟前,與其扭打在一處,不過此時雙方都已逐漸適應自己突飛猛進的實力,收著幾分力道,並未舍生忘死地全力出手,否則又會像先前那般掌控不了局勢,自身難保。
與此同時,城外十里處,江陵城的軍士死的死,傷的傷,百來位精銳兵卒十不足一,盡數被俘虜回營,連同劉刑、無言和陵阜三位冥府境的高手,皆陷入昏厥之中,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戰場之上的尸體也被朝廷的兵卒就地埋葬。
在這片滿是血腥味兒的曠野之地上,此時只剩一位老態龍鐘的紫袍老者,佝僂著背,費勁地站立著望向江陵城頭的一舉一動,無人敢問他在看些什麼。
原本劉草並未毫無機會抗衡秦余行,但他此前已被呂候重傷,實力不到全盛時期的一半,因此,在人間境的壓制之下,自然是兵敗如山倒,此時已然昏迷倒地。
不過秦余行並未對這三位頭領動殺心,活人比死人更有價值。
城頭之上,一柄玉骨蒼青白宣紙扇面緩緩展開,遮住了那張絕世容顏的微啟的朱唇,但稍縮的雙眉,仍展露出些許焦急之色,不過,若是細細看,定然能從那雙秋水眸子中讀出一些坦然自若的味道來。
那是藏在內心深處,只能透過瞳孔窺視的自信,絕非是空城唬人,虛張聲勢的拖延之計,而是有恃無恐,等待著來人一步步深處自己算謀之中的暗自欣喜。
但不可一世的白衣書生此時顯然並未讀出其中意味,笑著對南安說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南安姑娘,眼下只有你我在此,打打殺殺有失風範,何不來一場文斗?也算及時行樂了。”
“哦?敢問公子有何高見妙招,讓我這鄉野愚昧女子也開開眼界。”南安施了個媚眼。
若是放在俗世女子身上便會令人覺得是庸脂俗粉故作姿態,但眼前之人可是有著傾世容顏的南安,媚眼拋出之際,仿佛點亮了這張精致無雙的臉龐,一如畫龍點楮之筆,妙不可言。
白衣書生取出一張黃紙,從其中變化出一壇酒來,“我有酒!你一杯我一杯,就比比誰先醉,如何?”
白衣書生將酒壇遠遠地拋給南安,其上並未附帶任何暗勁後招,僅僅是想與南安共飲罷了。
南安穩穩接住酒壇,抱在懷中,不過她並未立即開封飲酒,而是戲謔地看向白衣書生,問道︰“這酒水不會也是墨汁變的吧?”
白衣書生嬉笑著彎腰拱手道︰“可不敢胡說,以姑娘的才艷絕絕,豈能不知“妙手文章換酒錢”的道理?
像我這般風流倜儻的文人騷客,可以愧對天地,愧對祖師,愧對文武學聖,可以對著勾欄里面數不盡的名花艷草寫下無數虛情假意,難以啟齒的詩詞句子,也不可能拿假酒來糊弄人,更何況是南安姑娘你這般絕世大美人兒!”
南安聞言嫣然一笑,隨後打開酒封,沒有酒碗,于是她單手拎起酒壇,直往玉唇小嘴中送便是,潑灑出的點點酒星濺在衣物之上,也染上了這壇佳釀酣醇的馥香。
而後南安毫不顧忌地拿衣袖擦淨下頜處四溢的酒水,豪情干雲。片刻後,南安臉上浮現出兩團酡紅,卻又是一副朦朧艷麗的滋味。
隨後將響叮當的酒壇扔回到白衣書生手中。
白衣書生環視酒壇口,隨即嘆惋道︰“可惜,沒能染上姑娘半抹胭脂,若是有些許胭脂配酒,那才是當之無愧的人間絕味。可惜呀可惜!”
南安從懷中取出一個繡花紅盒,里面存有一張沾滿胭脂的殷紅紙折。
待到她在嘴上含了一口後,朝著白衣書生嫣然一笑,指著自己朱唇上的胭脂說道︰“胭脂在這兒呢,你敢來嘗嘗嗎?”
補過妝的南安,雙唇輕彈,即便是在耀眼的滿天繁星之下,絲毫不輸顏色,尤其是在昏沉的夜色中,明艷的一抹紅唇,格外引人注目。
白衣書生仰頭便往嘴里灌酒,咕嚕咕嚕直接將剩下的半壇酒喝了個干淨,隨後又從黃紙中取出一壇酒,依舊是扔給南安,不過這一次他特意用手指在嘴唇上抹了抹,而後不懷好意地看向南安。
南安看這個白衣書生氣質不凡,仙氣飄飄,本以為只是嘴上花花,心里想做個風流浪子而已,沒想到與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是個實打實的色胚。
但她臉上笑容未斷,輕輕接過酒壇後,紅唇緊貼著酒壇,留下一抹胭脂馥郁香氣。
白衣書生死死盯著那一點朱紅,一分一秒都不想離開。
然而南安自然不會如此輕易便讓這色胚書生佔自己便宜,手中酒壇抬起後就再未放下。
直到酒壇離開嘴唇,再無一滴酒從壇中灑落後,只听得啪的一聲,南安隨手將酒壇摔落在地,並且手上暗暗使了勁力,落在地上的酒壇摔得粉碎,連一塊完整的碎片都難尋得。
白衣書生失魂落魄地盯向那堆已經成為碎片的酒壇,望眼欲穿,而後看向南安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埋怨,好似在說︰為何你如此不解風情?就連這淺淺的一口胭脂都不願讓我嘗一下味道。
但酒壇已經被粉碎,成了一堆飛灰,再也無法挽回。
白衣書生再度從黃紙中變出一壇酒,一飲而盡後,同樣摔向地面,而後再從另一張黃紙中搬出一壇足足有人高的酒壇出來,親自搬到南安的身邊,放下後說道︰“再來呀!南安姑娘。”
南安心中清楚這色胚是故意想要自己難堪,不過她並未著急,淡然說了一句,“我可喝不下了,你瞧我的臉,是不是已經紅透了?”
白衣書生當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能好好接近南安的機會,可還不等他頭湊過去,南安立馬用折扇擋住了臉面,只有能在有些透光的扇面後隱約看見南安粉嫩紅潤的臉頰。
吃癟了的白衣書生干脆後退幾步,與南安拉開了些距離,說道︰“既然姑娘你主動認輸了,那總得有點懲罰吧!”
南安輕笑道︰“公子想要如何呢?”
白衣書生卻只說︰“你猜得到我在想什麼。”
南安故作不解地搖了搖頭,說道︰“總不能只是饞我這口胭脂吧?”
白衣書生點點頭,笑道︰“若是姑娘還想做些其他的快活事,小生也樂意奉陪。”
南安輕搖折扇,一陣清風拂過滿紅的臉面,帶走了些許酒氣。
南安輕聲說道︰“就是不知道公子能否吃得消了。”